夏舒眼睫忽地一动。这一路都是成君陪在身边,往后似乎也会如此。如果恢复人身失败,岁正秘术时限一到,成君是不是就真的死了呢?那这段时日的相伴,岂不就像一个幻梦,除了他,又有谁能信?
一念及此,夏舒伸手摸了摸床头那把临渊剑,确认它还在,心中暗暗多了几分决心。
那是成君的过去,而他是成君的未来。他必须成功,无论为了什么,不能失败。
次日晨起赶路,夏舒将临渊剑用草屋里留下的旧衣胡乱一裹,背在身后,向九岳山山门前进。走了会山路,他问成君还有多久到你们门派,成君眨了眨眼,说我没告诉过你吗?九岳山止一个剑宗,方圆千里,只此一门。自你进山那刻起,你已身在九岳。
夏舒一抬头,崖石险峻,群山无声,巍巍九岳,便在眼前。
从后山抄小路爬上去,主峰栖梧峰之外,还有一座稍矮一些的山峰,成君说那是云谷峰,他师妹严仓庚与同辈一些后进弟子就住在这里,看天色此时严仓庚应在山上练剑,待他师妹见了信物,定会相助。
“不是说封山了么?她还敢帮忙?”
“莺莺自小聪慧,又与我亲近,既知当时跳崖内有隐情,见你手持临渊,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这么自信?九岳山封山因你而起,那些弟子对你的事恐怕都是避之不及,我若是严师妹,便不会见一位自称与你有关的外客。”
成君仍然坚持:“她会帮忙的。”
说话间已至山腰酌云亭,这是一处歇脚凉亭,风送轻语,夏舒隐隐听见有个声音低低说着甚么,好像是个男弟子。
“……洛师兄现在每日那个样子,师姐怎么还那样说他——”
一道女声冷哼:“洛银那笔账我还没跟他算。”
“这都多久过去了……”
“那又如何?”
夏舒往边上藏了藏,酌云亭中站了一男一女,都做九岳山弟子打扮。那女弟子身姿高挑腰佩长剑,剑柄上缠了一绺白色流苏,发髻梳得高高的,面容几分秀丽,更多的是英气;男弟子则微躬着腰抱剑在怀,说话时抿着嘴角,兴致缺缺似的。
“我看洛师兄是真可怜,都有点着了魔似的……大家都是同门,师姐给个好脸又能怎样呢?”
“——三儿。”
“玉屏崖那么高,跳下去必然无救,难不成还真能死而复生?只有师姐还天天惦记大师兄……不是,惦记他。”
“……”
“他又不傻,拿了《龙渊古卷》自然要躲起来练,师姐是之前在外游历不晓得,那会儿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一个多月——”
剑光来得又快又疾。男弟子吓得浑身一颤:“严师姐?”
“再让我听到这种闲言碎语,就休怪剑招无情。”
男弟子讷讷称是,往后退了两步,下颌处的剑却依旧抵着不放。
“告诉洛银,门内我不对他出手,但若是南北大比时叫我遇见,我绝不留情。”女弟子冷冷道,“不要以为仗着元长老偏袒就可以肆无忌惮说那些疯话!”
男弟子吃了一吓,颇狼狈地告退转身,立时走了。
成君瞪圆了眼珠子望向那名女弟子,半晌垂下头,沉沉叹了口气:“莺莺啊……”
“你师妹哪里是小黄莺,简直是个炮仗,一点就炸。”夏舒闲闲捋着小白狗脑壳上的碎毛,大喇喇走进酌云亭,没有半分听了壁脚的羞愧之意。顺手将小白狗放到亭内摆着的石桌上,对那女弟子点了点头:“严姑娘。”
严仓庚面无表情的:“你是?”
“我叫夏舒,云卷云舒的舒,是个秘术师。此来九岳山是为给姑娘看一把剑,不知姑娘可愿一见。”
“剑?”
“是,剑名临渊,长三尺三寸,剑柄有暗纹,镡上阴刻‘端方’二字,剑穗坠一枚玉珠,珠径半寸不到,乳白莹润,雕成一朵莲花模样。”夏舒背完成君反复跟他念叨的词,将身后那把剑解下来送到严仓庚眼前,歇一口气才道:“成君说他只信得过你。严姑娘,可否移步再叙?”
“……”严仓庚低下眉眼,夏舒瞧得清楚,望向临渊剑的目光满是怀念,盈盈美目水汪汪的,竟是泫然欲泣。“真是大师兄……?你……?”
成君看得一阵心酸,又不好出声安慰,急得原地追着尾巴转了好几圈,倒把严仓庚给逗乐了。
“这里没外人,只是说话没关系的。”她揉了揉眼,“夏公子,不是专来给我送师兄这把剑的罢。”
“不错。”夏舒将临渊剑背回身后,道:“我来这里,是为了让他回来。”
“回来?”严仓庚显是愣住了,“夏公子是要去玉屏崖看师兄当时跳下去的地方还是……?”
“不,我是说,我要复活他。”夏舒一字一顿,“不过确实得去崖底看看。我要先确认,他的身体是否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