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舒想起白日里祝家夫人那推诿态度,明明是有着与戴家结阴婚这么要紧的一桩事,偏偏什么都不对自己讲,摆明了别有用心。
“走,去祝家。”他毫不犹豫道。“我倒要去问一问,都到了报官的地步,还想瞒我些什么。”
祝府上下一片静谧。夏舒举着酒葫芦喝下一大口酒,他要用药酒压住发作的蚀骨残毒,好来使出秘术。缪嘉凌眼前一亮,青莲谷中他惯见夏舒样貌,也是个美人胚子,但肌肤太过细白稀薄,显得眉目寡淡了些,兼之瞳色是盈盈的浅蓝,整个人像云雾一样轻渺。可这一口酒下去,面目瞬间鲜活起来,唇也嫣红了、目也深浓了,双颊飞起彤云,仿佛被酒液熏洗出无限的生气,正是个活色生香的小美人儿。
再细看那张脸,乍然见时冷漠疏离,实则软而稚弱,浅蓝的瞳眸满盈绮丽,单说这双眼便有十分风采。
“夏兄,”他发誓自己真心实意,“可曾有人夸赞过你面容秀丽姣好?”
夏舒说:“你再多嘴一句,我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缪嘉凌立时噤声。
白日里夏舒去过祝婉婉的卧房,却不是此时眼前这般模样。那时房内干净整洁,并无异物,此时则披红挂白,两盏红烛幽幽,照着供奉的案上一束纸扎白花和一枚白色“囍”字,红烛白花,好不诡异。
夏舒正待再看,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杜方鹤眼疾手快拉过缪嘉凌与夏舒,一手一个塞进床底,自己则躲进柜中,屏息凝气藏住身形。
来的是祝婉婉的父母、祝家的老爷与夫人。
“柒娘恁的多事。”祝母抱怨道。“非要报官,还去贴榜,这下好了,引一个外人进家门,平白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夏舒想起那报官的仆妇似乎跟他说过的,祝婉婉喊她“柒奶奶”,大抵就是这祝夫人口中的“柒娘”了。
“也是没有想到,千算万算,婉婉如今这样活泼康健……”祝父叹了口气,很遗憾的样子。“若非那戴家说什么再续前缘、两家亲如一家的托辞,我是决计不愿婉婉结下这门婚事的。就算真如那鬼媒人所说,仅仅耽搁三年光阴,不妨着日后婚配,戴孝三年后婉婉也十九了,还能够得上去寻一个如意郎君来?怕是难了!”
闻言祝母啐了一口:“还说呢,不是你猪油蒙了心要去做那劳什子布料生意,能欠下这许多外债吗?把婉婉骗回来卖了,到手的钱还没焐热就还了债主,我看她在秀水过得逍遥得很,倒回来受这闷气。”
“不过是走个过场、行个仪式罢了……你还怪我?连首饰都不愿拿出来变卖与我还债,这会子骂我是卖女儿了。”
“笑死个人,要我卖了嫁妆与你还债,填你那不见底的窟窿!天底下再找不出比这更好笑的笑话。”
“你——你——罢了,不与你争。那鬼媒人不是说,今夜祝祭人就过来么?怎的半天不见他来?”
“哪个晓得?且等着罢,收了人家钱财,总该好好办事……”
夫妻俩一前一后打着呵欠,折腾一夜,外面已是天际微曦,远近可闻一声鸡鸣报晓。他们离开了祝婉婉的卧房,夏舒与缪嘉凌钻出床底,对视一眼,彼此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代表郁非的火焰与代表印池的水流在夏舒指间缠绕。缪嘉凌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夏兄,切勿冲动。如今尚还未明婉婉师妹行踪,他们既敢买通打更人、瞒了全城,想来就算你发怒诘问,他们也不会承认的。”
成君也与夏舒传音道:“当务之急是先寻到祝婉婉行踪,再另做计较。”
天就要亮了,缪嘉凌与杜方鹤不好在祝府久留,约定了再会地点,趁还昏黑,翻墙走了。夏舒回到自己的房间,街上传来打更人五更声响,知道再有一会城门大开,新的一天就将到来。
清晨时分,却有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敲响了祝府大门。
“秀水派沐春风,为寻本门弟子祝婉婉行踪一事,特来叨扰,拜会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