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舒依禾却在地牢中看这个押错宝了的女人的最后一面时得知,当年宫女走之前曾明确地问过荆方观,要不要和她从此抛下一切,浪迹天涯?
而十岁的荆方观选择了沉默。
她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和他那不靠谱的王爹一样。
渴望权力,渴望地位,除此之外,一生碌碌庸庸别无所求。
“呵。”舒依禾听闻此言,只觉荒谬,简直荒谬到她要笑出来的地步。
她抹了一把眼睛,沉默一会,直勾勾盯着还在和使女们对峙的荆方观,盯了好一会。
少顷,在所有人都渐渐放松注意力的瞬间,舒依禾突然看准时机硬从身旁的随侍中夺了把腰间刀,随后箭步上前,铁刃直指如今半点灵力也没有的荆州王君。
“铛!”
“大胆妖孽,竟敢附身在我王身上妖言惑众!”
“刺嘶———
是什么东西被划破的东西。
那削铁如泥的刀刃刺破厚实柔软的绮衾,雪白雪白的绒毛从半空倾泻而下,纷纷扬扬洒了一地的凌乱不堪。
“果真。”
荆方观直面刺杀而眉眼屹然不动,只在刀锋逼近的时刻下意识瞪大了眼睛,在舒依禾回身撤刀的一瞬间软倒双腿头朝下,就这么直挺挺倒跪在了床上,半晌才传出微弱的几声泣意。
舒依禾的脸稍微软化了一点,冷哼了一声,她将刀扔回到无辜侍从的脚下,扬着脸吩咐到:“青云剑主不是已携人前来探望我王?让她们带着医修进来,为王君瞧瞧圣体。”
“把此地收拾一番,好好待客就是了。”
众人面面相觑,但此时此刻荆州王府早已经成了舒依禾王后的一言堂,别说她就是试探试探,就是她真的捂死了王君,在场所有人,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就丟了脑袋的也只能说是王君自个儿马虎,翻身时不慎将自己闷死在了被中。
“喏,王后。”
哼,且先看看这厮在搞什么名堂。
在外面做了好久冷板凳的闻意等人终于得了恩准前来探望病人,一个个长吁短叹装模作样地进来哭天喊地。
“哎呦,这不是威震寰宇的荆州王君吗?看看,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王君的脸色看起来好差,快来人,将延年益寿大发膏拿出来,灌进荆州王君嘴里去!”
“别别别别看我,我晕血,犯冲!”
闻意倒是没靠得太近,只抱着青云在外层和舒依禾皮笑肉不笑地寒暄:“王后,如今事态紧急,我等恐怕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是,我们就是故意的,王君这个位置有修真界看着,就绝对不会落在你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毒美人身上,五州不需要一位太过好战的君主。
“无妨。”舒依禾微笑着点头,示意南嬷嬷带着唯一的医修上前,贴身查看荆方观目前的状况:“一切都是为了荆州,再无论如何也不算冒犯,只要能助我等平定这次叛乱。”
怕就怕到头来你们弄这桩桩件件都只是在为我做嫁衣呢,我这又怎么能算好战?我只不过是报仇,十年不晚的仇,我早就不是只为自己而活了。
两人眼神暗暗交锋,空气中刀光剑影掠过,又渐渐趋于平静。
终究是闻意率先垂眼,避开了这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烧的一双瞳。
“元古瑛师妹,眼下荆州王君情况到底如何?”她转头去唤一身朴素灰衣的银簪修士。
“小意师姐,”元古瑛在侍女的帮助下成功放倒了撒泼打滚如同稚子的荆方观,将手指搭在他昔日强壮有力的脉搏之上细细探查,又派人去揪他的舌苔,皱着眉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
“挽、挽…”
这么一番望闻问切下来,本就习惯讳疾忌医的荆方观又惊又怒,又被人抓着咽喉下意识翻起了白眼,只来得及囫囵说出两个字,就因种种原因叠加之身体虚弱,居然几息之后就大喘着昏晕过去了。
“如何?”看着元古瑛的诊断结果似乎出来了,舒依禾留神去观察她的神色,见人一副讳莫如深的严肃模样。
“难说。”
元古瑛摸了摸鼻子,对着闻意和舒依禾同时断定到:“王君因脑部受重创,醒来后丢失了部分记忆,心性也倒退回了从前,形如稚童,态如痴儿。”
“那、”舒依禾紧走两步:“他究竟是回到了哪个年岁?”
“难说。”元古瑛再次重复。
“可能是十年前,也许是二十年前,也可能是三十年前,或许四十?他今年五十岁,也许会想起自己孩童时期的记忆也不一定。”
“废”舒依禾气得太阳穴青筋直跳,口中骂词都出口了一个音节,想起来这儿不仅有她自家人马在后硬生生忍了下去,改口道:“废心了,来人,请仙人们好好下去休息休息。”
下一次荆方观再次醒来会是什么时候?会是什么光景?
谁也说不清楚。
尽管那个词语是如此的显而易见,浅显直白。
荆方观昏迷前说的字是。
二十年前,舒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