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月余后。
某日,闻商弦着一身湖蓝色锦袍,正要去城中有名的茶楼——味茗居看戏听曲,刚踏出归林苑的门,一道身影就跪在她面前。
来人脸色憔悴,挂着浅浅泪痕,泪蒙蒙地仰头望着她,不是那梦莺是谁。
这些时日以来,在闻商弦的默许下,梦莺没少受描夏的“磋磨”,心中叫苦不迭,想寻闻商弦哭诉,却被描夏明里暗里阻拦,连闻商弦的面都没见着,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闻商弦看在眼里,给了描夏一个赞赏的眼神。
“少主,你好久没来看梦莺了,是梦莺做错了什么吗?”梦莺眼里盈着泪花,楚楚可怜道。
“何出此言?本少主只是这段时日忙碌了些,不曾去看望你,也并非怪罪于你,莫要多想。”闻商弦温声道,扶她起身。
“嘶~”梦莺轻呼一声。
“怎的了?”闻商弦问。
梦莺怯弱地瞄了一眼描夏,将手藏进袖子:“没,没事。”
描夏:“?”没事你看我干什么?
闻商弦见状,眉毛微挑:“手怎么了?”
梦莺眼泪作势又来:“无事,怪奴婢手脚笨……”
又自称奴婢了,端的一个惹可怜的姿态。
闻商弦看见她手上的水泡和擦伤,睨了一眼描夏。
“不过是让她替少主洗洗被褥和衣裳罢了,有这么娇气?”描夏翻了个白眼。
“胡闹!”闻商弦轻斥,“你今日不必随我出去,回去反省思过,禁足三日。”
“少主!”描夏一脸幽怨,接收到闻商弦的眼色才住了口,悻悻地往回走。
闻商弦手掌一伸,一旁的流川意会地递过去帕子。
闻商弦给梦莺擦了擦眼泪:“往后受了委屈跟本少主说,你既是本少主的女人,本少主必会为你撑腰。”
梦莺眼底怔忪,心里莫名有几分异样的感觉,她竟在纨绔少主的动作中品味到温柔和爱惜。
闻商弦一番好话说尽,答应晚些时候去她院里坐坐,才总算哄走了这个椒兰院的奸细。
这厢刚出府门,那厢描夏已经候在府外。
描夏还有点不高兴:“少主,真让我禁足啊?”
闻商弦睨她一眼:“不让你跟来,你不也跟来了?”刚刚擦泪的帕子被她嫌弃地丢在一边。
描夏:“嘿嘿。少主刚刚演得逼真极了,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闻商弦得意:“那是,本少主好歹看了这么些年戏了。走,跟上!”
味茗居。
闻商弦大摇大摆进了茶楼,小二老远见到活财神,万分殷勤地迎上去。
茶楼宾客盈门,几乎座无虚席,人挤人地挤满大厅。
描夏在前头开路,怒声一吼:“散开散开,别挡着我家少主的路!”
被拨开的人下意识怒目而视:“手撒开!谁推的老子!”
描夏拍了下他的脑门:“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是你姑奶奶我!”
那人生得高大,许是不识得描夏,反倒被激怒,试图伸手去推描夏的肩膀:“他娘的,小妮子,你当谁的姑奶奶——”
高个儿很快被描夏揣翻在地:“呸!给脸不要脸!知道我家少主是谁吗?”
闻商弦施施然从后方走过来,看见地上的人,面上惊讶:“呀!兄台没事吧,小丫头脾气爆,莫见怪。”
流川跟在后面,接到少主的眼色,熟练地掏出银票扔到高个儿身上,高冷地跟上少主的脚步。
“一百两?”身后的人群哗然。
茶楼的客人几乎都认识大名鼎鼎的闻少主,无外乎三点:一是身家不菲,二是闻商弦是渝州府内有名的纨绔,三是她出手大方!对茶楼唱戏弹曲的伶人尤其大方,一打赏出手就是千两白银,迄今为止花在名伶花无谢身上的银子数以万计。
但也不排除有没听说过,或者刚来府城的人。
“真是大手笔啊,早知我也上去被踹两脚了!”
“想多了,你当闻少主的银票那么容易赚?心情好,你就有银票,心情差,啥也没有,还得再吃上两脚,一个月下不了地的都有!”
“就是,闻家这位,最是喜怒无常,摸不准脾气!上回我邻居串糖葫芦的,不小心将糖浆蹭到她衣服上,结果她将他一整个摊子都掀了,扬长而去!”
“这么嚣张,知府大人不管吗?”
“管什么?怎么管?闻家是渝州府最大的富商,一大半的商税都来自闻家,闻老爷又是有名的大善人,修桥铺路、开仓施粥了不知多少回,知府大人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拿闻商弦问罪,开罪闻家?”
“哎,作孽作孽,闻老爷怎么会定这样一个败家子做继承人……”
“谁说不是呢,闻老爷的次女闻锦弦,饱读诗书,温和谦逊,不比这阴晴不定的闻商弦好?”
“就是就是……闻二小姐还有秀才功名在身,而那闻大小姐呢,罔顾律法、不学无术,整日花天酒地、穷奢极欲,何德何能——”
这位兄台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肩膀被什么东西敲了敲,回头一看,闻商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这位兄台,有没有人教过你祸从口出的道理?”
刚才还侃侃而谈的人此刻如同被掐住了嗓门发不出声。
“本少主最讨厌有人在背后议论本少主!当面也不行!”闻商弦眼神忽的变冷,一拳砸在那人鼻梁骨,同时抬腿一踹,连带大厅的桌椅都被撞翻散架。
那人身边两个小厮忙去扶他,被他破口大骂:“废物!没看到本少爷都被人打了,还不给本少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