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江北地税分局新办公楼完工。
虽然封顶仪式办下,可距离搬新办公楼,尚有时日。人未搬进新楼,分局迎来了两名大学生的转正。两名大学生,一人省财院毕业,名叫杨诫春;一人川大毕业,名叫陈锁安。
大学生们的成长,令于存富欢天喜地。
新人让分局打破原先的个位数,上升为两位数,并且成了典型的“三三”制,也就是老、中、青平分秋色,算是与国税分局打个平手。
他的分局长,多了“兵多将广”的豪气。
一段时间以来,他不再再看谷文武脸色。
于谷文武而言,坦白说,人人对他“顾问”自居的老同志怨言很大。
他拿着高工资,享受高待遇,同事们不服气。
这就招致像谷文武资历的老员工,领导们表面尊重,实际上不一定重用。人人叫他“顾问”,实则虚名,可真正的提拔,绝不考虑。
时间一长,谷文武成了昨日黄花。没了上升空间,只有无可奈何地走向边缘化。
谷文武一时多了“破罐子破摔”。遇到难啃的骨头,能推即推,什么借口好使,便用上了什么借口。
他一会推托说眼睛老花,看不清;一会说身体不好,要上医院,溜之大吉。
与他年龄相仿的王兴正,跟着说他老了,精力、脑力,体力大不如以前,跟不上了。于存富强装笑脸,陪着笑,恭维着,让他去干手头的工作。
分局里来了大学生志,却没有多余的宿舍。一伙人挤在老房子像是压缩饼干一样。没有办法,于存富只有将自己的宿舍让出来,让两人住了进去。
小伙子们住惯了大城市,住不惯低矮的老房子。两个人挤在十平方米大小的房间里,满是逼仄。
只有一点,那就是如今年代,一群收税人,却住在古旧的老宅,陌生的江北老城,让年轻人好奇。
为培养新人,于存富不敢轻易大意。他物色着人,最终把人交给马文龙。临了,他不忘耳提面命,让马文龙带好新人。
马文龙带了新人。
马文龙今非昔比,由过去的毛头小子,过三十而立,由分家前的征收内勤,成了外勤的得力干将。让他当上小伙子们的师傅,再合适不过。
与分局的其他人相比,马文龙年富力强,科班出身,背地里又有与张家善的铁哥们关系,令人刮目相看。张家善人在县城分局分局长岗位、很快将是县地税局副局长人选。这一背景,让于存富对马文龙多了赏识,关注着他,准备将他纳入了下一步提拔的考察对象。
地税分局的地方税种小而繁杂,工作零星而繁琐。
县税务局的业务股室,隔三差五,来了人。他们一会是让分局清理房、土两税,一会又让干部进村,去清农村的拖拉机营业税。走马灯似的工作,件件压得马文龙喘不过气来。
除了清早到分局歇口气,余下的大部分时间,他奔跑在江北的各个角落。
这天,马文龙带上杨诫春、陈锁安,前往下海湖边的酒店工作。
三人要去往一家酒店查税。
一大早,县税务局特意早早打来了电话,要分局联合检查。
坐进马文龙车子的,还有谷文武。他管个体,可一听说马文龙要去酒店,来了精神,上了三人的车。
吉普车在驾驶员朱瑜的驾驶中,去了下海湖边。
下海湖风光秀丽,迎来了旅游业突飞猛进。
旅游业的方兴未艾,热了酒店。
几年时间不到,下海湖边酒店、高楼连点成片。多家财大气粗的投行,瞄得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在湖边兴办酒店。三星、四星,甚至五星级酒店如雨后春笋,在湖边山色中,星星点点,点缀其中,商机无限。商机给酒店,带来了滚滚财源。
四人的吉普车驶进湖边一家酒店。
酒店由建设银行投资兴建,坐拥湖边山色,游人如潮。车子临近酒店,人满为患。吉普车不时避让人群,缓缓前行。
酒店周边的独山村,少了过去的人少车稀模样,人头攒动。酒店起名“阳光谷”,沿湖铺了一层细细白沙,让沙滩、蓝天、碧水,流连忘返,吸引了慕名而来的游人,四处人山人海。
小商店、小吃店,旅游产品销售店,保健按摩店,一应俱全。
与曾经空寂的湖心小山隔湖相望,湖边满是五颜六色的太阳伞。
宾客们神情惬意,在湖心小山与酒店间湛蓝的湖水间,荡起摩托艇、脚踏艇,星星点点,全是消暑玩水的靓女帅男们。特别一对对披着婚纱、身着礼服的新人,摆弄风姿,在摄影师的相机“咔嚓”作响中,拍着婚纱照,给湖边带来一抹别样喜庆。人人在阳光海滩,流连忘返。
酒店人气满满。一个个休闲度假的游人身着泳衣、泳裤,有说有笑,在湖光山色中摇曳身姿,看得谷文武的两眼直愣愣的。他来了精神,贪婪地看向妖娆的女人,调侃身边的大学生:
“锁安,诫春,你们说这些女人漂不漂亮?”
陈锁安不知道谷文武好色的毛病上来了,附和了几句,谷文武眉飞色舞:
“你们学生就是没见过世面,不敢说实话。要我说,哪个不是大长腿、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口一点点?”
马文龙不想谷文武口无遮拦,打断了他:
“老谷,你别一看到漂亮女人就色心不改,污染了年轻人。人家还没有结婚呢!”
这话管用。谷文武不说话了。
车子缓缓沿湖走了一圈。三人前脚刚进酒店,县局股室人员后脚来了。
双方碰了头,在酒店财务室坐定,酒店经理热情赶到。
这天下午,几人抽查了酒店扣缴的“特殊群体个税”。财务主管报出了名单,报出与酒店的小姐名单,交众人审查。
小伙子们懵懂,不知什么是“特殊群体个税”?
看着年轻人转不过弯来。一阵忙活过后,小伙子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特殊群体个税”,又名“小姐税”,收的是“劳务报酬个人所得税”。这事怪新鲜的!
当晚,几人在酒店吃过饭,深夜之后,这才各回各家。
这一晚,马文龙为谷文武付了两千元钱。
对着其余的几人,马文龙左教诫、右嘱咐,不准将此事说与外人。
回了老丈人罗家,马文龙不敢声张。家里一片安静,满是梦乡的气息。他不再洗脸洗脚,蹑手蹑脚,进了卧室。正在悉嗦着脱衣,罗巧芬醒了。她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
“小龙,都几点了,才回来?”
马文龙极力掩饰着自己,说是累坏了,接着又叹了口气,道:
“哎,有什么办法,要是不为了这几文工资,何苦这么一天到晚地忙?累个半死。”
“你也少积极。工作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正要关灯,以黑夜来掩饰自己的惊慌,罗巧芬掀了被子,露出白花花的腿,压在他身上:
“是不是又去酒店会什么人了啊,深更半夜的?”
这话像是一颗针一样,戳中马文龙神经。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心头一惊,却装出了蛮不在乎的腔调:
“哼。不选下班时间去,人家小姐不上班,怎么查‘小姐税’?没有办法的事。你以为我愿意?”
“那我得闻闻,你是不是沾了哪个骚狐狸的味!”
说着这话,她整个人压上他,在他身上闻来闻去。
灯关了。马文龙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
他不明白,国、地税分家后,以前那种上班、下班,每天陪在罗巧芬身边的坦然,为何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水与火的边缘。一边是安静祥和的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另一边,则是灯红酒绿的刺激,以及刺激之后的空虚,眼下,还多了罗巧芬的敏感。他得说着违心的话,编着连自己也觉得脸红的谎言。这样的日子,如同做贼,他甚至不知道究竟会有多长?不安的气息,上了心头,一点点将他吞噬。
另一头,两个年轻人架起醉酒的谷文武,回了赵家巷道老宅。
第二天,几人看到谷文武平安无事,人人长舒了口气。
谁也没再提及头晚的事。
是谷文武主动找上马文龙,还他钱:
“头晚是你给我出的钱?派出所的完全是在瞎扯淡、和稀泥!诺,钱还你。两千,你数一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