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依旧是漫长而闲散的夏天。
闲散的日子要从夏至过后,持续到九月份的秋收到来。
漫长的几个月里,人人在望眼欲穿的等待中一天天度过。
人们像是在等待,却不知道等来的,是不是一场新的盛大而繁忙的收获?
没有了大包干绩效,日子仿佛在一夜间,倒塌在了向往美好的期冀中,只剩下苍白与无力的现实,将热血沸腾的激情点点消散,变回干瘪。干瘪的日子在日复一日的冲刷下,变回贫瘠,像一片枯叶随风飘散。
虽是盛夏,国税分局的每个人重回失望。遗憾和失望,像是看不见的桎梏,牢牢捆绑住每个人的身心。
只有工作,他们不甘沉溺于幻想,抬头面对。
个体和摊贩的工作像是无休无止,吸干了每一个人。
这天,王志山接到侯树荣报告,说是他的管片,冒出一家不缴税的理发店。
汇报过后,他等着听王志山说怎么办?
王志山不说话。类似的钉子户不拨,龙泉的整个片区,会像是春风吹过的野草一样,四散漫延。
他开了口,问侯树荣,不缴税的理发店在什么位置,税款多少?
听明白了,王志山让侯树荣别再过问此事。他会处理。
这下,侯树荣落了个凌乱。他不知道的是,分局什么时候,如同变了个天,遇上这样的事,还不由他参与了?
王志山带人上了路。
一帮人里有赵金洪。他开出车,驶向龙泉。
赶到侯树荣所说的街头地点,理发店无人。再三询问之下,老板躲了。一个老头,一听说是收税的,一张口,将一人的名头,搬了出来:
“你们要税,找卢洁芳要去!我跟你们说,她可是我孩子的姑妈!我这里,要钱我没有,一分钱没有!”
好言相劝之下,老头不为所动。
时间不等人。王志山告诫老头,我们要没收你店里的理发工具。
赵海等人当即上手。
扣押行动展开了。
人人训练有素,有条不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由李志友和李行春去收理发店的工具;身体相对单薄却相对心细的赵海,清点收下的工具,填制《扣押收据》。
整场行动,行装齐整的王志山和张八一站在一旁,贴身老头。要是老头稍有不轨,两人会上手制服,不让他妨碍公务。
一看来人动真,老头喘着粗气,不再作无谓挣扎。
第二天,未露面的老板来了。
老板是位年轻人。找到王志山,他伸出手,和他握在一起:
“哎呀呀,昨晚的事,对不住了。我是临时有事不在店里,留我老爷子看店,他这个人说话冲,得罪你们的地方,我道歉。至于他提及的什么‘我姑妈是卢洁芳’,你们别往心里去,是他一时糊涂,才给我姑妈脸上抹黑的。昨晚我回到家,批评过他了。税收和罚款,我认,我缴。”
一场扣押执法完美收场,分局士气大振。
几家当街的个体店铺,欠了税;王志山几次上门催缴无果。
王志山再次上门催缴,可店门紧闭,再无一人。等他到四处转了一圈,再次折回店铺,店铺门敞开。
他和李行春叫着店主的名字,进了店。有人听到动静,探出头来,是新面孔。
王志山看着眼前的人面生,奇怪地问:
“老板人呢?”
新人一脸迷糊:
“我就是老板呀!”
看到王志山一脸不解,新人“哦”了一声,说,我是新接手这店的。前任已经把店和所有的货,清点给我,由我接手。
话到此处,王志山回了分局。
店老板未缴税准备走人,张兴福打了电话,请示正在午休的汪杨兴:
“杨兴,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按说你在睡午觉。可事情紧急,扰你清梦了。我们有家个体门店要转让,钱还没有拿,货和店是盘出去了。要是们不采取保全措施,恐怕水过三丘田,来不及。情况紧急,我得请示你意见。你看看,这事该怎么了结?”
汪杨兴在电话里很恼火,一声“我知道了,我让丁家明来一趟”,挂了电话。
丁家明很快赶来。他亮出了一张查封店铺的封条。人人见过封条,是一张印有“检察院驻税务局检察室封”字样、落有当天的日期,盖有鲜红的印章条子。它的亮相,令人心头一振。
首张封条,贴到了易主的店铺。
店铺涉税查封,在江北是首例。消息传开,引来不少人驻足。
小镇炸开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平静如水的小镇,像是晴空一声惊雷。
老板露了脸。
和王志山出车,赵金洪成天乐呵呵的,像是不知愁滋味。与他相比,分局的几人不一样。没有人置身事外,人人绷着脸,焦灼难耐。
好在他只管开车,烧心的事情,留给了几人。
所有人上车,车子在赵金洪手中驾轻就熟。
有赵金洪出车,是个体组最轻松的时候。
赵金洪土生土长的老城人,熟悉每一个旮旯犄角。王志山等人一上他的车,报出地名,其余的,再不操心。
双方协议一定多年,是长期。
对于经费,赵金洪一直以为是分局用他的车,再不问钱的事情。只有王志山知道,每次费用得由他拿出钱来,付给他。而雇他不为别的,只为分局的桑塔纳不为自己能所用,全由张兴福把持,指不上,不得已,才花钱雇了的车。
如此秘密,被王志山烂有心里。除了他,只有另一人知道。
这人是董留成。
时间久了,赵金洪以自己年龄稍大,不像李行春等人一样,管王志山叫“大哥”,直呼王志山其名。
一场变故,让赵金洪与一帮人结下过命之交。
事情缘于一个周末。
这个周末王志山回了老家。
午夜时分,他正在酣睡,一阵传呼机呼叫铃声大作,让他猛然惊醒。等他吃力地睁开了眼,电话是是赵金洪冷饮店打来的。他起了身,嘟囔了一句:“赵金洪啊赵金洪,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回了电话,电话拨号音一过,对方“喂”了一声,是赵金洪。他对着电话明显呼吸急促,有拉风箱一样的“呼呼”声,像是伴音:
“王志山,我被抢了!”
王志山一惊,整个人睡意全无:
“什么,你被抢了?”
天一亮,王志山匆匆赶回小镇。
见到赵金洪,他一脸沮丧,整个人灰头土脸,明显一夜未眠。说起头晚的事,他整个人蔫蔫地,没了平日的嘻嘻哈哈:
“是这样。昨晚十一点钟过后,我跑了趟车,是几个外地人包的车,要我送他们到龙泉。等送人送到龙泉,包车的人说了,让我再往前开一点。往前多走了好几公里路,我抬头看了看,是龙泉庄源村。村子偏僻,又是半夜,没有亮光,见不到人长什么样?等我停了车,下车人走了。我一看钱没付,让他们等一等,车钱还没有付呢!领头的装没听见;我急了,跑下车去要车钱,对方翻了脸,一把攮开我,嘴里还不干不净,骂了人:狗日的,要什么钱,不给!我和他们纠扯,可对方人多,我要吃亏。人人帮着领头的腔,推搡我。好在有个女的,说的是龙泉话,站以中间,掏出张五十元的钱给我。我按谈好的价,正要找补她钱,可钱还没有掏好,领头的一把抢了钱,包括我要找补的零钱,指着我骂:你今天可是找死?不走老子捶你!结果,我手里的钱,包括女人递来的五十元,还有我的零钱,全给抢了!”
如此明火持仗抢劫,王志山火冒三丈。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城关分局李大富的遭遇。一幕一幕上了心头,他想到这事是不是事出有因,赵金洪经常和自己在一起,受人指使,一帮人敢做此令人唇寒事?想着这些,他一下子心慌气短:
“他们在哪里下的车,人长什么,你还记得不?”
赵金洪回着当时的情景,心有余悸:
“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应该是几个外地人。要是再见到他们,我还记得。包车时,他们是来我店里谈的,有灯光,我记下了领头的长什么样。经过这么一档子事,再找到他人的话,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那个人。之所以呼你,是我咽不下这口气。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次遇到明目张胆抢人的。最可恨的是他们不光不给钱,吃霸王餐,还想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