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剩下两人。
业文强看向张兴福,一脸愧疚:
“是我没有处理好,让你受累。我检讨。我当时太大意了,弄巧成拙,害得你丢了地税局长。今天郑重给你陪不是。怪我、怪我。是我一念之差,没有将事情及时报告给上面,造成被动,也给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留下口实,铸成大错。痛定思痛。我们在车的问题上,考虑不周,留下诸多瑕疵。对不起你了,兴福。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事情到现在,你怎么样?还在为这事难过吗?”
张兴福神情暗淡:
“要说好过,那是假话。前段时间,我为这事恼火,反正就是不痛快。众人都认定我是当局的人了,末了,局长当不成,我是吃不上羊肉,反惹了一身腥臊。一个地税局长,差不多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让我沦为税务局的笑柄,背个‘欺世盗名’的罪名,全成笑料了。这事,你说是不是一个人、一辈子最大的失败?说起来令人崩溃。没想到,事情弄了我老张里外不是人。一把傲骨头的人,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吞。我是成天成夜地睡不好觉。可事后想想,我想通了。咱是谁?咱是那种不服软的人。我不能低三下四。事情经历了,也让我不断反思,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现在好了。事情该过去就过去了。活到这个年纪,我得明白,成事在天,谋事在人的理。但凡努力过,也就行了。到如今,我听天命、尽人事,不如顺其自然。”
说到这里,张兴福满是心酸。
面对面的两人之间,空气里多了伤感的味道。
伤感带着两个男人内心的柔软,如同一片云朵在风中轻轻飘落。
回忆上头,时间仿佛停滞了。两人沉浸在刻骨铭心的种种瞬间,一时难以自拔。事情过了多日,如果不是真正揭开曾经的那一页,谁也不想再次回顾伤痛。虽然他们已经为此努力,并做好了翻过那一页的诸多准备,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之时,心中还是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或许,如果他们在彼时再做些努力,不会有今日。真正那样,现在,他们与失败的心痛之间,或许只有一线之隔。面对心痛的张兴福,业文强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不大的办公室,多了两个唏嘘之人。
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两人的沉寂。
是董留成送张正德回来了。他的到来,打破了近乎近乎凝滞的空气。
董留成面前,两人抬起头。业文强率先转了话头:
“过去的事情不提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们现在来想一个万全之策。不过我是没有思路。当务之急,是听听你的想法,把我们税务分局、所争取乡镇税务经费的这事,理一理,做实了,再不出毛病。”
张兴福瞟了一眼董留成,道: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只要肯干,一定有。再多的问题,办法总比问题多不是?思路不是没有,是先摆正各级领导们的想法,让他们知道我们有诚意。这事我刚才就讲了,得有个大前提。前提就看你能不能跟上面协调好。我的想法,是咱县局也没有专门的经费;江北也不能伸手跟你们要。既是这样,小猪吃小猪背、各家的孩子各家带。在乡镇多年,我们凭多年积攒的人脉、关系,不用你出面,交给我,我来跟乡镇争取。在我江北,应该能猴子嘴里拨椎栗——再难也要剋出来点(笔者注:猴子嘴里拨椎栗,当地方言。椎栗,一种猴子好吃的小坚果)。我这头再怎么难,一定能办法说动他们,从乡镇有限的金库里挤出点来,来保我们的绩效。以现在的财政体制,乡财乡管。各乡镇有自己的口袋装资金。要是能打通县一级的财政预算安排,让上面给各乡镇列支点税务经费,那我们就变被动为主动,争取经费就变得合法。有了合法开支,何愁绩效考核没前提?”
“你这想法好。”业文强兴奋了。仿佛拨云见日,压在心头多日的余虑,透出一阳光。他一时满面红光:
“是,只要是乡财政出税务经费,一切好办。”
说下这话,他转向董留成,道:
“要让乡财政给钱,咱们也不能无功不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不能光凭一张嘴要钱。那样的事情,咱们做不出来。不能雁过拨毛,平白无故咬上一嘴。咱们不空嘴说空话,拿实力说话。届时,董留成这些精兵强将们好好工作,带领弟兄们干好份内之事。只要做出成绩,人心都是肉长的,乡镇领导不会一毛不拨。江北有你俩搭档,何愁他们不出钱?我看这事是小马拴在大树上——稳叮当的。董留成,你科班出身,懂财政,知道财政的运行体制。你来说说,如果我们江北下一步要求把我们的税务经费纳入乡财政预算,怎么弄?”
“这个好办。”董留成道:
“乡财政预算好比我们准备花钱的钱袋子,得纳入财政编制,才有钱花。一旦乡人大审批过会,就能开支,进入下一年的财政预算。既是乡财乡管,那我们的考核指标,就能纳入乡镇盘子。办法是定一个考核基数,再来一个增长或者浮动比例,到时拨付、兑现。比如说,今年咱们的乡财政收入是四千六百万,按计划来,财政量入为出,乡政府的财政收长要保增长,必定要有来年的计划基数和增长。只要局长能去协调好县财政局,让乡财政多出‘税务经费’一项预算,我们就有了税务经费支出渠道。税务经费跟财政收入配比,定下来年的税务经费数额,这叫绝对数。跟乡政府签订目标责任书,保证税收增长比例,套下来,成了明年的增长比例,这叫相对数。绝对数加上相对数,税务经费就有了保证。只是税收增长比例,要我们去跟乡镇定。我不知道我说的,是不是能解释清楚局长的问题?”
“清楚了。”一问一答间,业文强意犹未尽。他看向张兴福:
“接下来,兴福,你跟我说说,你江北分局要搞绩效,我县税务局怎么支持你?我总不能站到在一旁,看着你搞,我来当这个甩手掌柜吧?”
张兴福原地坐着,一字一句,不容置否:
“只要你能给政策,我江北分局自然水到开沟。到时候,我不要你出一分钱,你只管坐看现成。这一点,我代表江北分局,不用征求别人意见,完全可以表态:你负责协调县政府和县财政局,给乡镇府税务经费预算;到了乡镇,税务经费能拿多少,你看我的造化。这个不用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