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老师,本子屡写屡不中,只能去卖甜点去贴补家用,每天起早贪黑,还要写本子,最后累死了,一睁眼你就来到了这个要啥没啥的鬼地方。”娜娜还挤眉弄眼,“是不是,云老师。”
“闭嘴。”云菩生气的把坑填平。
但这只是她悲惨一晚的开始。
娜娜,就是另一个延龄。
在山上刚把尸体埋了,她累的浑身都痛,那边娜娜扭捏着说了当年延龄说的那句可怕的话,“那个,我想去厕所。”
这口气就梗在她心里,回家就没忍住,跟裴笙干了一架。
夏天到了,裴公主真的很喜欢街上买的小饮料,家里竹筒到处都是,而且她每次只喝一半,跟裴笙说了她也不改,昨天扔了两袋子,今天一进门,书案几桌上又出现了两个竹筒,一个是喝了一半的紫苏水,另一个是桃子沙冰。
“裴笙!”她很后悔没有杀掉裴笙,谁叫裴笙和裴妃是打包交易,跟这个公主合作是一个很崩溃的事,只能无能狂怒,大喊,“你过来。”
裴笙裹着披风,慢吞吞的看了一眼,“嗯?”
“扔掉。”她指着竹筒,“吃完剩下的垃圾要扔出去,明白吗?”
“我还没喝完。”裴笙说,“我明天扔。”
“现在!”她很抓狂。“扔垃圾!不然你就把竹筒也吃掉,这是我家,我让你扔垃圾你就要扔……”她警告道,却听到些声响,话戛然而止。
这导致裴笙以为她理亏,“我就不扔……”
砰的一声,琪琪格推开了门。
琪琪格永远学不会敲门。
“这个是,容小姐和夫人们。”琪琪格左看看,右看看,一脸好奇模样,“你们不要打架啦。”
小茉眼睛一下子瞪得和小猫似的。
“是的,们。”她让开,“胡夫人,容四小姐,请。”
“见过娘娘。”容四小姐带着那一群叽叽喳喳或年长或年幼的姑娘行礼,有几位梳了妇人的发髻,或许是容家的妾。
“娘娘。”胡夫人一福身,“深夜来访,扰您清眠,请娘娘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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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我清楚了。”延龄搪塞道,“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打发走这些讨厌鬼,她又坐下来,拿起筷子。
侍女又通报,“观秋小姐求见。”
这么有礼貌,她还以为是双双,只是侍女的通传和翠星河走进来是同时发生的事。
“这什么?”翠星河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拿起盘子里的山楂锅盔就是一口,“呸,不好吃。”又给她扔回去了,拿过她的筷子,快速又精准的把肘子的皮扒了,拿筷子一卷,全送进自己的嘴里。
这一切发生的迅雷不及掩耳。
“喂!”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可以吃瘦的。”翠星河款款落座,“瘦肉比较健康,不健康的我替你吃了。”
“想吃你自己煮。”她好生气。
“谁的主意?”翠星河可不是傻乎乎的小宫女,听见点风吹草动就上蹿下跳,她不仅消息很快,而且足够了解茉奇雅,“你还是她?”
“我配使唤时大人?”延龄愤怒地扒了一大口饭。
在她努力嚼啊嚼的时候岑霜野来了。
她真的怀疑老岑跟小绿是亲戚。
先不说她俩长得稍微有点像的这事。
岑总督进门先是挑眉看了翠星河一眼,至于翠星河,她极其罕见地温驯的冲老岑点了下头。
“你们要做什么?”岑霜野也是层层选拔,最后留在军中的人,她不会买永动机的账。
“与你无关。”她就着茶把这口饭咽了下去,噎了个半死。“好自为之。”
甚至没道德这事上岑霜野都跟小绿一样。
老岑毫无心理负担的接受了,大概漠东朝上也有些暗流涌动。
“哥舒小姐关在寿康宫好些日子了。”岑霜野一脸无语的开口,“她那边什么意思?”
“往好处想,金墨也住在那里。”延龄苦笑,“我们也是以礼相待。”
她直觉小茉是在养蛊,而且她也是这一盘子蛊里面的一条小虫子。
可她也没办法。
老岑无语的来,无语的去。
小绿在老岑走后,又偷吃了她的宫保鸡丁,“好运。”
她痛苦地吃完了这一波三折的早饭,“扭曲爬行”着去上朝,很好,今天慕容仙又没来,每天她都赌明天慕容仙也不来,但拖了这么多天,她怕再拖她就要当着慕容仙的面说这些屁话。
于是她当着满朝文武,咬牙切齿的开口。
真的,有谁会相信永动机呢?
恐怕只有双双这个不学无术的拟旨秘书和无辜的年年阿娘,最起码老师从她说了第一个字就开始冷笑。
双双瞪着一双大眼睛,啊的一声。
年年阿娘很乖巧的坐在金墨身边,一下子瞪圆了眼睛——说起来还是有些滑稽的,小茉确实说过一切从栋鄂东哥旧例,漠东事务由舒妃代理,可显然,她又把金墨留下,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问题,身为内命妇第二高位的舒妃和副君到底谁尊谁卑。
漱月不愧曾是清宁宫婉仪,她真的挺猥琐的,她让卫明殊和金墨挤一把椅子。
金墨和小茉一个毛病,小茉听不进去别人说话,上课不听讲,上朝偷看话本,她只能看书或者看折子,听人说话就心烦,再说就神游天外,金墨也一样,要不怎么说“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
小茉还知道在摸鱼的时候垂帘听政,再不济她会用折子挡一挡。
金墨听她说了两句,便不耐烦的拿起了手边的竹书纪年,不过金墨还是比老师的品的,老师家里的话本全是夜里挑灯,鸳鸯成对,场景描写十分过分,而金墨好歹看的还是正经书。
“臣请旨。”她单膝跪下。
截止到目前为止,她自觉运气还是不错的,最起码她还是选了慕容仙没来的时候发难。
“等一等再说吧。”金墨嘲讽的撂下书册,“万一慕容仙死了呢?”
“啊?”延龄惊愕道。
“她告病了,中毒,生死不明,军中医生看过了,不是假的,慕容氏已由其行家法处死,故此事待议。”金墨到底还是给她留了三分颜面,“退班,贺兰延龄留一留。”
她第一次担当阴/私/勾当的重任就来了场虎头蛇尾。
真的绝了,一顿早饭她见了五波人,愣是没有一个人告诉她有消息说慕容仙要死了。
“你先去。”金墨挥挥手,打发走年年阿娘,随后,她往椅子中间挪了挪,大马金刀的一坐,悲悯的看着她,徐徐吐出三个字,“永动机?”
她无言掩面,“娘娘。”
“她儿子下的毒。”金墨解释道,“不过和你们的阴损事没有关系,她本打算栽培她儿子,又中途变卦,其子怀恨在心,这才行此不忠不义不孝不仁之事。”说着,她停顿片刻,脸上浮上笑,刻薄道,“你主子也不差,堂堂一国之君,亲自做党同伐异的勾当,还用这般下作的手段,到这份上,她还能怪我瞧不上她吗?”
“娘娘。”她只能低着头,替小茉挨这顿骂。
“良禽择木而栖,愿赌服输,皇帝要有皇帝的气度。”金墨骂道,“这算什么?”
不过良心上她还是愿意为茉奇雅辩驳一二。
确实茉奇雅要是个光明磊落又正直清高的人,她永无出头之日,起码第一次被“诬告”的时候就足以扳倒她,金墨自诩公平公正,可是再公平的人,也有自己的逆鳞,受不了谗言。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茉奇雅第一次被大可汗留下的汉臣诬告之时能得以全身而退,正是因为她确实干了折子里说的每一件事,只是名单是错的,她跟那些文臣走的并不近,而是和军中将领串通一气,若单凭金墨的良心,确实结局不好说。
所以她并不认为茉奇雅手段阴狠有什么大的问题,只要不叫她豁出脸面,在朝上说慕容仙儿子偷了永动机图纸。
只是这话她不会说出口。
她静静挨完了骂,把这笔账记在了茉奇雅头上。
就在她准备告退之时,金墨突然说,“茉奇雅说她把虎符和牡丹花牌放在你那里了。”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忽然推演完整了茉奇雅的计划。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茉奇雅要把她叫去滨海——除了这档子破事。
茉奇雅对她说的是,“虎符和花牌在这里,你收好。”
而茉奇雅给金墨的说法是:“我放延龄那里了。”
倏然间她懂了,她明白为什么茉奇雅不杀哥舒令文了,这是一个给老师送人情的大好机会,她本不明白茉奇雅为什么非要留这么个活口。
所有借口都是虚的。
茉奇雅知道卫明殊难堪大任,只会被双双玩弄于股掌之上,金墨倒是能弹压住双双,可她和金墨之间关系极其微妙,最初,茉奇雅是金墨拥立的新君,至漠南之役,茉奇雅降金墨为副,但她们又是彼此唯一的血亲,两人都是一样的手段,不得不重用又不想放权。
不得不说,真的是亲姑侄。
两条路清晰的摆在她面前。
她握紧了袖子里调动禁卫的花牌和调动兵马的三分之一虎符,牡丹的棱角和木头鱼缸的缺口硌得她掌心隐隐作痛。
她可以选择做一个忠臣,交出虎符和花牌,继续在金墨和茉奇雅之间和稀泥,毕竟茉奇雅也没有明说不必转交金墨。
但她也可以接过茉奇雅的翎子,做一个真正的左都督,和曾经的老师,过往担当这一职务的祖辈一样,手握兵马大权,奉旨恃权傲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素言都是空有左都督的头衔,只能给茉奇雅做配。
盼她惨死冰冷河水以求九代洗女保全家族气韵的家人和那些瞧不起她是孤儿出身的亲贵,都只会害怕的颤抖,仰她鼻息过活,祈求她忘掉这一切,祈求她不要记仇,祈求她是善良而又怜悯的人。
茉奇雅拨给漠东的驻军是重骑三万并步兵二十五万,只要她想,她当真可以继承老师曾经的辉煌。
老师当年之气盛,连大可汗都不得不退让三分。
金墨赢了一次,老师退了下来。
但机会又摆在她面前。
她凝视着金墨,攥紧了手。
沉默过半柱香的时间,她意识到,她还是入了局,按照茉奇雅的设计走了。
“金墨娘娘,”她自行起身,轻声说,“娘娘未留有口谕要我转交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