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本身是一个比较有性格的姑娘,活泼,很有自己的主意,这会儿会跟她这个、那个,间歇甩脸子,后来却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同样又类似的面目,朝臣与朝臣之间不存在任何的区别,似乎她们的性格都只留在了当下,在新的王朝建立之后,大家都变得一样扁平,宛如一个瓷器窑烧出来的碗碟,花样都一致。
只是这种事太微妙,就像许许多多的事一样,是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埋在她心里,腐烂掉,或许会长蘑菇。
这一仗是损耗最多的一场,但她认为值得。
因为对于她,最大的问题和威胁,栋鄂云观晏已经被料理了。
对于很多威胁,死亡是最佳的处理方案,诚然云观晏一死,群龙无首,他分封的郡王及手下将领,占地为王,但只要云观晏死了,在他死的那一刻,她就暂时拥有了合理地法定身份——最起码对于云观晏的臣属,她是推定继承的新君主,平叛师出有名。
此前,她只有她栽赃嫁祸的故事,甚至,她都拿不出晋阳定王的尸首——都怪敖登。
“贸然。”萨日朗很暴躁,这种躁狂不仅是针对此次兵行险着,更多的是对于一个近在咫尺的可怕未来,也即,她与金墨间的对峙,所以暴跳如雷的萨日朗骂道:“鲁莽,自以为是,冒进,我原本对你有着期望,结果你只是这么差劲。”
娜娜美滋滋的洗完澡,舒服地坐在床上,吃晚上的煎饼,今天还小奢侈了一把,面糊是小麦磨得白面还加了鸡蛋,结果阿娘这一嗓子吓得她把半张饼掉腿上了。
她看着裙子,迟疑了数秒,选择相信衣服的干净,捡起饼接着吃。
“他死了,结束了。”茉奇雅刚包扎好伤口,开始梳头发,她头发养的很长,打理起来比较麻烦,每天洗完都要梳好半天,她态度还好,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讲话时声音很虚弱,估计没力气跟阿娘吵,但仍意有所指。“可那是或早或晚都必然发生的。”
这引得阿娘勃然大怒。“你不贸然杀了他,就不会有这么大的伤亡。”
“别吵了。”她隔开阿娘和茉奇雅。
她就是个倒霉蛋,两边受着夹板气,像素言她们,就有一种暗搓搓看戏的感觉,虽然看戏时不肯放下勺子,还在吃晚饭。
但倒霉蛋说话就是没人搭理的空气。
阿娘还是和茉奇雅吵起来了,半刻钟后阿娘气的去吃丹参丸,吃完躺下说胸痛,茉奇雅被激的咳了口血,把自己吓到了,躺倒当鹌鹑不敢吵了。
“你们,太可恶了。”她给胸痛的阿娘倒热水,再给可能内脏有出血的茉奇雅拿冰水,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再打架你们去睡废物桶。”
真的该去睡废物桶的素言终于吃完了晚饭,“娜娜,”她扭扭捏捏地,“可不可以帮个忙呀。”
“不可以。”
“帮我把碗和勺子洗了好不好,就顺手涮一下。”
“自己去洗。”
“反正你要洗杯子。”素言嗲着嗓子,似乎女孩子撒娇是无师自通的,“求求你了,我肚子痛。”
“你肚子痛一个月了。”娜娜沉下脸。
人就是这样,一旦混熟了就会杀熟。
“珠珠。”素言摆出可怜模样。
珠珠是个害羞还内向的女孩,沉默地和素言对视了半柱香的功夫,默默地接过了素言的碗。
说时迟那时快,她迅速的把自己的碗摞了进去,再加上给阿娘沏茶的壶。“珠珠,姐姐爱你。”
“等一下。”云菩咳的厉害,她想凭借喝水压一压,结果咳得太剧烈,被冷水呛了一口,血和水混着呛咳出来,她把杯子拿开时慢了半拍,不小心半口血被她吐了进去。
她把杯子里的东西泼掉,递给珠珠。“能不能也帮我洗一下呀。”
珠珠当即倒水涮了下杯子,递回来,“反正就是点血,不要那么讲究,矫情。”
“去洗。”她顽固地坚持着,“不要,真的很恶心。”
“不要嫌弃你自己。”
“我真的嫌弃。”她又趴回枕头上。
僵持片刻后珠珠屈服了,去刷杯子,至于洗的干净不干净,她的原则一直都是只要不是她自己马马虎虎涮一涮的,只要没看见洗杯子的过程,她都当洗得很干净,是仔仔细细用开水洗了很多遍还烫过的。
房间就一张床,她只能和萨日朗挤在一起,萨日朗躺在她旁边,气的直喘,闭着眼睛不说话,她真的很生气,想气愤地走开,又难受起不来身,所以也只能抱着枕头趴着。
为了划清界限和表示她的愤怒,她躺在床沿,拉开和萨日朗的距离。
然后娜娜就爬上来,挤在中间,“我发现其实可以躺三个。”
“滚。”萨日朗说。
“阿娘呀。”娜娜拱到阿娘的手臂下。
阿娘虽然嫌她,但也抬手,让她躺到怀里。
茉奇雅可能感觉自己又好起来了,冷冰冰的甩脸子,阿娘抬手的时候碰到了她的发尾,她一下子就和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蹦起来了,“别碰我。”
“你一边去。”阿娘愤愤地说。
“我就不,凭什么。”茉奇雅反问。
“是你对我有意见,那不该你走开吗?”阿娘正中靶心。
还好素言进来了,问,“你婶和你小表姐怎么办?”
“要不……”云菩迟疑了下。
当年她把裴妃和裴笙杀了,因为那时她想的非常美好,认为自己不喜欢男的纯粹是因为身边的异性全部不堪入目,难以下咽,终有一天坐拥江山万里,她能找到一个温良恭俭让的男子,生一个自己的女儿,继承基业。
后来她放弃了。
只要是个智力正常的男子,都想瓜分这天下,他们不是不能屈服于蛮族,也不是不能屈服于皇帝,他们只是无法对女人屈膝。
而且她做不到和觊觎自己江山的死敌和衾。
她是皇帝,人生已经如此不易,为什么要受那种委屈,后继者的问题很容易解决,只需要一句话,修改制度,确立宗室选帝侯范畴,走东之东择练旧例就能了结,没必要给自己额外的苦头吃,顺利的妊娠还好,万一不顺,前半生遭得罪全部都白搭。
裴笙和奈曼萨仁一样,按旧例从母姓,理论上应当归于母家教养,但和她状况类似,因是可汗独女,恩准养育于帐下,只是云观晏认为自己早晚会生出来儿子,并未恩免退宫,将女儿赐姓栋鄂。
如果她有自己的孩子,那裴笙就是一个威胁。
但如果她不生自己的孩子,收继或过继的孩子应当越多越好,这样可以捆绑更多的支持,并且优中选优。
不过她仍然迟疑。
她自己便是西信王独女,靠模糊的合法身份和姓氏,一路至此。
裴笙和她状况几乎一致,甚至出身比她要好,裴家是晋州人士,而她母亲毕竟是中州的公主,和亲来此,这是她最大的短板。
“算了,杀了吧。”她决定,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终究是大妃和公主,她看了萨日朗一眼,“你去。”
但萨日朗撂挑子了,“胸闷。”她说,“我想睡觉。”不过还算给了她三分薄面,把娜娜揪起来,“娜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