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女史于她在新郑短暂停留之时照拂过她,因此她有恻隐之心,面对菜将军,她的心态全然不同,菜将军不尊重她和母亲,是极其傲慢又好吃懒做之人。
她觉得她将给予菜将军的生前风光足以抵消杖毙的痛,她也无须事先安排一番,以保一击致命,不至太过痛苦。
“长安在哪里?”她适时的打断了菜将军的侃侃之谈。
娜娜转过身,她站在太阳底下,冬天的暖阳是她最喜欢的,晒在身上可舒服了,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从前那里叫咸阳。”那个叫沈珝的南国人说话素来长篇大论。“最早,是秦朝的都城。”
在娜娜快听不下去,想问茉奇雅要不要中午出去吃时,这个话痨男人突然说到了一些品一品就知道这很要命的事。
茉奇雅也显然意识到了,她追问的很有技巧,而且这是娜娜听她说过的话里最文绉绉的,“那自耕农因无力承担劳役赋税而成为奴,难道不会心生怨怼,出走,或索性,叛秦,以百姓为奴,不智。”
沈珝好为人师,纠正道,“这就是商君的高明之处,置之死地而后生,当奴婢是很可怜的事,但他们可以靠杀敌,获得功勋,摆脱奴的身份,最多甚至能当到士大夫。从此,秦军就是虎狼之师,待到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一统六国。”
娜娜用余光看着茉奇雅,她在等茉奇雅的回应。
显然,这就是茉奇雅想要的答案——想套出来的话。
“我们出去吃饭吧。”她觉得是时候了,有这句话就够了,再多说,便显得可疑。“谢谢你,陪我们唠叨了这么久。”她拽着茉奇雅跑了。
茉奇雅请她去肉铺旁边的馅饼店吃炸油条。
“假如你打赢了。”娜娜说,“我们会得到一批战俘,新的奴隶。”
“是的。”云菩把油条撕成一块块的,要了一小碟酱油,在娜娜的撇嘴中沾着酱油,把它们吃掉。
“苏武放羊的时候,那个国家叫汉,如今,你阿娘来的那里,叫陈,没有一个地方,叫秦。”娜娜认真地提醒她。“不是长久的办法。”
“没关系。”云菩对法家霸道之论弊病在何处心知肚明,她甚至完完整整的踩过了一遍始皇帝踩过的陷阱,但她和始皇帝不同,她没骨气,也无所谓秦王威名,她是连官话都说不顺的蛮夷,受人一时蒙蔽,鬼迷心窍,在宠臣的劝谏下,幡然悔悟,“到了该改变的时候,我会发现我错听了别人的建议。”
“你个小机灵鬼。”娜娜很高兴,问店家要了个烤羊腿。
“娜娜,我们要赢。”云菩望着牛肉汤上冒出的热气,“只要赢了第一次,战俘们会确保我们一直赢下去。”
“那是必须的。”娜娜啃着羊腿,“中州人,”她又纠正,“过去的中州人,心里有点东西。”
“有的中州人,心有沟壑。”云菩道,“不得重用,难以升迁,忍过一段时间,他们会更迭一个新的国度,把持朝政,再过几百年,受他们压制新的一批壮志难酬者,另立新主,一展宏图,这是中州的悲歌。”
“他们自己知道这个规律吗?”
“知道。”
“为什么不做出些改变?”
“在中州,有句话是,流水的皇帝,不变的诸侯。”云菩告诉娜娜,“功臣把持州府之地,犒劳三军,时间久了,心生不服,书生成为新的功臣,又把持州府。就像灭六国者秦,灭秦者六国。难改的定律。”
“有点可怜。”娜娜感慨道。
“我们一样。”云菩倒从未幻想过自己千秋万代。她认为她运气极好的情况下,能开启一个一二百年王朝,这个国家的寿命多半要从她祖父那代开始算,再加上她的父亲,先扣掉三四十年的光景,运气不好,总有些国家二世而亡,比如秦,再比如隋。
大可汗也预判过这一点,金墨大妃提过,祖父曾感叹不知再后来者何人。
有时她也会想知道,待她百年之后,继任者谁,待信国之后,承国者何人。
娜娜摇摇头,“说些高兴的吧。”她说,“开始造你说的小车子了。”
她们去草场溜了一圈马,给为监工而愁眉苦脸的琪琪格带了汤、饼和油条。
云菩对进度很满意,回家时也开心,直到母亲把那个破布团递给她,“修好了,我找不到一样颜色的布,只好用别的修补。”
“但它太脏了。”竹庭轻轻拍拍小布熊上面的土,“拿去洗一洗,等洗干净后再让它陪你睡觉。”
女儿紧紧地搂抱着小熊,水灵灵的一双眼望着她,过了许久极其小声的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