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青翰双手垂在身侧,实在没力气阻止他,他的眼睑颤动了一下,虚虚敛着,睨着卯日,甚至瞧清了他眼尾雀翎的走势。
车厢内十分寂静,卯日身上的饰品不住的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将唇舌间的水渍声吞没。他从姬青翰的唇边滑开,顺着下颌线悠悠而下,一路吻到了姬青翰的脖颈。
姬青翰迫不得已偏过头,绷紧了脊背,半晌才积攒出一些力气,抬起手捏着卯日的后颈将人拉开。
他靠在车厢上,鬓发凌乱,神色倦怠,微微喘.息着抚干净唇上的血,顿了片刻,也没有看卯日。
“……降神宴生变是孤考虑不周,导致李莫闲趁虚而入行凶作乱,不仅害自己身处险境,还将城中百姓牵扯进来。事已至此,你无需搅和进来。”
姬青翰神色落寞,想起春以尘,自感失责,“近来已有太多人因为孤的一己私欲献出性命,等回了丰京,孤会向宣王请罪。”
“一己私欲?”
卯日轻哼了一声,两指捏着他的下颌,掰正姬青翰的脸。
“弟弟,还需要我教你该如何说么?太子爷受艳鬼蛊惑迷失心智,一时失察才犯下过错。而后幡然悔悟,率部下惩治了凶手,治好中毒百姓,安抚了故人家属。城中祭司深感太子爷宅心仁厚,江山有望,自发设宴祭神,重起傩舞,不光为了百姓们祈福,更是誉阐元储,寄崇明两。”
他语调轻缓,“宣王圣明,选了一个好储君。”
姬青翰移来视线。卯日的这番说辞恰到好处,不光将责任推卸到“艳鬼”身上,把降神宴之变的过失转为了太子功绩,最末还不忘赞颂宣王。这种正式说辞只有在官场耳濡目染多年才会如此。
“你想让孤把过错推卸到你身上?”
卯日在他身侧坐下,自然而然道:“为人臣,当为圣上分忧解难。”
姬青翰眸光一闪,春以尘也曾同他说过相似的话,只是这两人的性子实在天差地别,姬青翰将他们当做一个人还有些难度。
“你做过官?”
“灵山十巫算西周官吏么?”
“成王并未将灵山十巫记入史书,孤从未找到相关记录,你们算不得官吏。”
卯日没有立即回答,似乎早有所料:“那我们大约算成王养的一群……鹰犬?名声在外,富贵在天。圣上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去顶上去。”
他没有靠过来,姬青翰这才静默地打量他,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你的死也是成王的需要吗?”
“不是成王所需,而是另有所需。”卯日目光悠悠,似乎回忆起什么,一息之后,他眉梢飞扬,恢复神采,斜斜地瞟过来,“与弟弟无关罢了。”
姬青翰与他对视一眼。一股胜负欲油然而生。他不愿卯日牵扯进降神宴生变,卯日也不愿告诉他过去之事。
卯日今日做的事,样样不顺着他的心意。
姬青翰道:“若要兴师问罪,李莫闲必除之。”
卯日道,“春以尘为了保你,答应为他的母亲立衣冠冢,以诰命夫人的礼仪下葬。你暂时,不能动他。”
短时间内,他又忤逆了姬青翰一次。
姬青翰的目光一凝,一字一顿,颇有些疯狂道:“他砸断了孤的腿,此仇不报孤非储君。就算有你相护,我也必杀他。孤要在白洛河堤边磊起高台,燃起篝火,在祭台上烧死他。”
“到时,孤倒要看着你,如何护他。”
卯日伸手按在他的腿上,眸光流转:“我可是艳鬼,将从你那得来的阳气给他,何其容易。”
车厢内一片死寂。
马车剧烈一晃,姬青翰将卯日按倒在地,拖着两条废腿压在他身上,他疼得面色狰狞,连连喘.息,却不忘用手掌捂住卯日的唇鼻,咬牙道。
“卯日!你胆敢……胆敢一而再、再而三试探我的底线。”
“我自出生以来,想要的人与物哪样不是手到擒来,王公贵族献媚于我,平民百姓畏惧于我。我便没见过哪个不长眼的人敢夺我所好。”他垂下头,“你就算是艳鬼,那也是孤一人所有,谁敢碰你分毫!而你、你咳咳胆敢肖想他人?”
他越说越生气,眸光阴冷,压着声线道:“孤动不了你,还动不了旁人?”
卯日被他狠狠捂住唇鼻,不能开口,只能眨了一下眼。
姬青翰的身体伏低,两人的面颊似要贴在一起。他的目光中闪烁着愤恨与阴郁的光,语调凶狠。
“孤既然在春城犯下大错,那也不介意再多一桩荒谬错事。被艳鬼缠身致使头脑昏沉,为难一两个看不顺眼的人又何妨?”
“我便是昏庸无道的太子爷,谁能奈我何!”
他说完,胸膛剧烈起伏,竟然气得自己先咳出一丝血,手掌一松,脱力倒在卯日身上,脑袋压在卯日的肩颈上,再也无力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