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姬青翰首肯,牢中其余人陆续被放走,姬青翰与春以尘离开时,唯独月万松还保持着相同的姿势跪在堂中。
王旭的情妇拍着裙摆站起身,正想往外走,又见她还跪在那里,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跑到少年身边,去踹了他一脚。
“去,你婶婶招供了,你还留在这做什么,赶紧回家。”
王旭侄儿哭起来:“我的婶婶。”
女人看着他就烦:“滚!和王旭一样窝囊废!老娘看着就烦。”
她出了衙门,碰到门前正在安抚众人的陆丰,便问对方春大人在哪,转道去见春以尘。
“春大人,小人想打听一下月家小姐怎么发落呀?”
春以尘正在看案件档案,闻言和煦道:“你觉得该怎么发落?”
女人咳嗽了一声,小声道:“王旭不是什么好人啊,月家小姐也算为民除害,能不能……能不能从轻发落啊?”
春以尘还未答复,姬青翰的声音截住她:“依照大周律法,月万松杀害自己的丈夫,理应偿命。法不容情。至于你,从哪来回哪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姬青翰的四轮车正巧被一株矮松树挡住,女人没有看见他,闻言被吓了一跳,骂了一声瘸子,随后拎着裙摆离开。
春以尘放下档案:“殿下,何必发怒,她也不过是一位受害者。”
姬青翰转过脸,仔细打量他的面容,春以尘与卯日本人不同,春以尘这具身体是一位少年,穿着一身官服,杏眼扬眉,意气风发。
卯日多穿黑与青长袍,腰封束身,银饰装点,端庄沉稳,但本人行事却轻佻风流,就连相貌也漂亮得引人注目。
所以他从没想过,春以尘竟然是卯日的三魂之一。
姬青翰:“我问你,你如实回答。你如何制服的那位血侯?”
春以尘眨了一下眼,伸出一只手:“殿下,能否将手递给我。”
姬青翰伸出手,他的手比春以尘大了一圈,五指修长有力,掌心光滑,保养得极好,唯独虎口有些薄茧,拇指上戴着一枚青玉扳手。
春以尘抚上去,左右按摩了一阵,最后按在姬青翰的经脉上。
姬青翰抬起眼,见他中指与食指缝隙之间披露出一点银光,一枚银针正对着自己的血管。
一针扎下去,不知会发生什么。
春以尘收了手,告了失礼:“下官,略懂一些医理,就算是血侯,也不敢被人捏着命门时还猖狂,再加上,下官还用了一点使人软弱无力的药、配合一点点武功。”
卯日曾说,春以尘继承了他的一部分本领。
姬青翰沉默片刻:“你这些,都是同谁学的?”
春以尘的表情凝固住,似有些茫然。
片刻之后,忽然听见婉约的铃声,一只蝴蝶从姬青翰脸边飞过,春以尘如同傀儡僵在原地,笔直地望着前方。
姬青翰转过头,见卯日屈膝坐在衙门院墙上,一条腿随意垂下,姿态闲适。他穿着一身青黑色的礼服,身上的银饰晃动时,流动出一片耀眼的银浪。
卯日没有拿昨夜的长杖,而是怀抱着一只长杆的花琴。琴筒绣着五色的花纹,如同孔雀开屏一般绚烂。
卯日五指虚虚地搁在琴弦上,温柔回答他:“同我的兄长与姊妹们学的,我是灵山十巫中最小的那位。长书弟弟,唯独你比我小,你说,巧还是不巧?”
姬青翰:“若我记得不错,我今年二十有三,而你,死的时候不过二十一。”
卯日轻盈地跳下院墙,施施然走到他面前:“可我的幽精在那片林子里徘徊了三十年。我做了三十年鬼魂,难道还不比你年长?换句话说,你叫我一声哥哥,并不吃亏。”
姬青翰冷哼一声:“花言巧语。”
卯日曲下身,坐在他的轮椅扶手上,姬青翰怔忪片刻,猛地缩回手,拧着眉怒喝:“下去!”
卯日却不听,依靠着四轮车,一条腿挨着姬青翰的腿,他自然而然坐在扶手上,腰腹刚好挨着姬青翰的脸,身上的幽香便渡到姬青翰身上,就连那些繁琐的饰品也垂到姬青翰身上。
“弟弟,哥哥来见你,可走了好长的路,你让我休息一下嘛。”他故意拖长语调,语气温柔又娇嗔地说,“你的四轮车蛮大的,让我也坐坐。”
若不是姬青翰双腿残疾,他能气得将人踹下去。
从没有人这般逗弄过太子,以往都是姬青翰折腾别人的份。但谁让面前的卯日是鬼是仙都不知道,唯独不是人。
姬青翰弄不过他。
“灵山十巫,便是这般行事的?”
“你提醒我了……”
卯日扶着轮椅椅背,垂下身,整个人上半身横躺在姬青翰的腿上,头枕着另一边的扶手,他的上衣便顺着动作往上滑,露出一截浑白的腰肢,坠在衣服下摆的细碎银片闪烁,贴在玉色的肌理上。
他仰躺着,手提着花琴的长筒,唇边带着笑,仰望面色铁青的姬青翰,觉得逗弄他可实在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