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青翰放下册子:“那这案子查起来耗时耗力,你们可有把握?”
徐忝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桌上面相丑陋的男人头颅:“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陆丰高声喊他:“徐忝!”
姬青翰咳嗽了一声:“让他说。”
徐忝抬起头,直视姬青翰,声音有些讥讽:“大人,案子难查,但是快速结案的办法倒是有。只要说是你失手杀了他。”
寒光一闪,楼征拔剑出鞘,已经将长剑搭在徐忝的脖颈上。
陆丰神色焦急,连连制止他不要再说了。
姬青翰来了点兴致:“楼征,退下。”
徐忝脊背挺直,继续道,“以您的身份,断此人一个醉后失仪,冲撞了贵人的罪名,估计也无人敢说什么。等您离开春城后,我们便将这桩案子销毁,保准一丝一毫证据都不留下来。到时候就算有人觉得事有蹊跷,但死无对证,就算追查,也不敢轻易追查到你身上。您觉得如何?”
问的是你觉得如何,可事实上,徐忝已经将完美的处理方式都告诉他了。
只要姬青翰点头,那这桩案子便完美结案。
他是太子。
太子失手杀害一个寂寂无名的男人,谁敢问罪?
“很好。”
姬青翰笑了一下,手腕一紧,猛地抓起放下的竹简,砸在徐忝身上。
“放肆!”
楼征收了剑,展臂按在徐忝肩臂上,一脚踹在他的后腿膝盖窝。
徐忝跪倒在地,陆丰也连忙跪下:“大人息怒!徐忝他年少不懂事,胡说八道呢!大人别同他生气!徐忝!徐忝,早就给你说了别乱说话,你还不给大人道歉!快点!”
姬青翰气得直咳嗽,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唇色泛白,面上瞧不出一丝笑意,冷冷地说:“孤竟然不知道你们竟是这般当差?好得很啊。案子难查,便想着找替罪羊草草结案,不光找替罪羊,还敢找孤的头上来。徐忝。”
“你哪是年少轻狂,孤看你是活腻了。”
陆丰与徐忝都知道姬青翰是丰京来的人,并且很有可能是太子一派的人,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太子本尊。
两人的脸色瞬间难看下去,徐忝一咬牙,重重地磕了个响头,直起身子时,额头已经乌青。
“太子殿下,小人确实活腻了。但死之前,能不能让小人将这桩案子查完,”徐忝神色紧张,目光中露出祈求之意,“徐忝愿意立下军令状,半月为期,一定给殿下一个完美交代!”
陆丰一怔,拉他的手落了下去:“你……哎……”
楼征抬头询问姬青翰的意思。
姬青翰坐在四轮车上,审视着徐忝。
临行春城前,他曾听闻大周西南地域临近化外蛮邦,蛮化未开、不知礼仪,当地百姓对巫蛊之术深信不疑。姬青翰是个不信鬼神的人,所以对此次巡查充满矛盾之情。
抵达春城后,他见行僧祭司满城,确实如传闻那般,不由得大失所望。
而徐忝,很大程度出了他的意外。
徐忝是个聪明人。
如果他是为了逼姬青翰支持查案,那他无疑做得够激进。
如果他是为了图省事快速结案,那也足够大胆妄为,甚至称得上游刃有余。
很有可能,他之前就这么干过,或者被高人指点过。
姬青翰一言不发,堂中静得针落可闻。
隔了一阵,他松了口。
“孤准了。”姬青翰朝徐忝道,“徐忝,半月之内,找不到凶手,提头来见。”
从衙门出来,姬青翰便止不住咳嗽,楼征连忙叫了辆马车,快马加鞭赶回住处。
楼征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大人,那徐忝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怎么不让属下一剑了结了他?”
姬青翰:“徐忝这人贸然激进,胆子却大得很。这种人不是草包,就是有真能耐。半月的军令状,三四百号人,够他查的,若他拿不出结果再问罪也不迟。孤在意的是,这案子有些蹊跷。”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姬青翰掀开车帘,往河道上看。
“我们正往哪个方向走?”
楼征:“回春池小院。”
“楼征,驾马去早上捞起头颅的地方。”
楼征不同意地皱眉:“殿下,你咳嗽不止,要不先回去看看医师,明日再去?”
姬青翰:“少废话。”
马车转道去了白洛河堤。路上的高头红伞若一株株无叶高木,因为早上发生了案子,现在官道上的行人少了许多,游行的队伍落了一地柏枝香灰。
楼征推着姬青翰抵达白洛河堤上。
巫礼不在。
姬青翰失落地转过头,他扫过满地的彩旌,指挥着楼征往上游走。大约走了一刻钟,两人抵达那块巨型石碑附近,姬青翰瞧见碑下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背着行囊的书生。
两人停在原地不动。
书生站在石碑前仰望上面的字迹,隔了一阵,他阅读完了上面的刻字,从行囊里掏出一壶酒、一碟花瓣,放在碑前。
吞花卧酒,宴请群山。天之骄子,英年早逝。
他是来祭拜石碑上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