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劣质香精的味道充斥着付焓默的鼻腔,竟诡异地舒缓了他的症状。他歪歪斜斜地窝在软垫里,无力地枕在宫溯宁的腿上,暗自多吸了几口。
蒙面的神婆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手上不断比划着,可惜没人能看懂。
“他怎么会出现这种症状?”宫溯宁担忧地问,“是不是你们那位......对他做了什么?”
神婆手比划得更快了,眼中冒出愤怒的光,但依旧无人在意。
“理论上不会,付先生的愿望也不至于触怒神明,应该是付先生的灵魂比较敏感,受不了这种直接的接触。”卓黎坐在一旁,捣鼓着茶杯,完全把这里当做了自己家,“敢问付先生的灵魂是否遭受过什么冲撞?”
宫溯宁手上抚弄的动作一顿,神色黯淡了些。他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人,后者正睁着一只眼睛四处打量,跟宫溯宁对视后立刻紧紧闭上,做出一副柔弱不堪的样子。
“阿宁......”他轻轻勾了勾宫溯宁的手指,半眯着眼,脸颊有些泛红,“我没事,先干正事。”
宫溯宁用手背碰了碰他滚烫的脸,更担忧了。
“你发烧了?”
“没有啊。”付焓默觉得自己精神抖擞,甚至有些异常兴奋。但他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些异常,把它们归结于这个屋子不通风。
“婆婆,您让我们来是想跟我们说什么?”
终于有人愿意与她交流,神婆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沓厚厚的纸,撕掉第一页,开始用手指在下一页写写画画。
在没有墨水的情况下,纸上出现了神婆潦草的手记。
“你先跟我来。”
付焓默站起身,宫溯宁跟在后面,却被神婆拦下了。
“你一会儿再来。”神婆又写道。
宫溯宁不情不愿地坐下,注视着两人消失在沉重的帘子后。昏暗的灯光下,他仿佛瞥见付焓默脖子后闪过一道银白色的反光,但仔细一看似乎又没有问题。
他刚刚是看错了吗?宫溯宁微微皱起眉头,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
“请坐吧。”神婆又撕了一张纸,泛黄的纸张上清晰的墨痕看上去如此真实。结合生活常识,付焓默认为这要么是一种鸡肋的异能,要么就像某种练字神器一样沾水即可。
屋子里同样是那种诡异的香料味,整个房间唯一的光亮来自桌子上的镜子。镜子发光的本质是反光,付焓默却没有找到其光源所在。
他拉开椅子,在神婆对面落座,注视着那双浑浊的眼睛,莫名觉得这双眼睛不应当属于一个老年人。但当神婆伸出手,他又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眼前的这双手像是几根枯朽的树枝,这无疑属于一位老人。
付焓默再次低头看向这面镜子。这时他发现,这面镜子中根本倒映不出任何人影。它是极致的矛盾体,如同黑洞一般吸纳了周围的光,却又如同一颗太阳在释放自己的热。
好热。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不其然摸到了满手的汗。侧脸和后颈都泛着痒,可能是有些过敏。
神婆伸出手,轻轻触碰镜面。一瞬间,镜子表面仿佛变成被打扰的水面,泛起一阵阵血红的涟漪。在浑浊后,另一只光洁无瑕的手出现在镜子那头,指尖与指尖相碰,似乎在进行某种无声的交换。
“请问这是......?”付焓默忍不住开口。
“小小的通灵之术,这样说话方便些。”
空灵的女声在付焓默脑海中响起。付焓默猛地抬头,却见神婆神色如常,声音不是源于她的方向。
于是付焓默便也没有说话,只是在脑子里尝试询问:“请问您是......?”
“我即为神使之一,或者你也可把我认作——篡夺者。数百年来我被困于此地,行走在无数身体间,拥有不同身份、不同年龄、不同记忆,但我即是我。”
女人长叹道:“宫溯宁应当与你提起过我了。小默,很高兴能再次见到活着的你。”
付焓默迟疑地回答:“抱歉,他没跟我说过。”
“什么?”女人的声音猛然提高,“这孩子......算了,我叫雒云鸢,极昼军前任首领。如你所见,神婆是我,村长是我,之前那个无眼女也是我。我存在于生死夹缝间,规则对我来说既是束缚也是漏洞,我只能用现在这种方式来与你们沟通。”
雒云鸢......付焓默想起之前宫溯宁对村长的评价,知道他应当说的就是这位。
“我的时间不多,无法陪你们完整走过这一段艰难的路。”雒云鸢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但当你们需要我的时候,我都在。希望你们一切顺利,愿人类灯火永不灭。”
回荡在耳边的声音骤然消失,付焓默感觉自己的视听恢复正常。他再次看向对面的神婆,后者似乎已经忘记刚刚的小插曲,开始在那纸上写字。
“把手放到镜子上。”
付焓默依言伸出手,手心触碰到那滑溜溜的镜面。像一种果冻,他想道。
“用心默念你之前许下的愿望。”
他之前许了什么来着?付焓默仔细回忆了一下,有些羞耻地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愿望。
我想活着,与我的爱人共度一生,生生世世,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