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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青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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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因雨蹙眉,却不曾想到落雨的添九又将是一副怎样的人间炼狱。

出了烽冼城,那瓢泼大雨便砸向山河,呼啸的狂风卷着地上的断枝残叶拍在疾驰的马车上,泥泞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车轱辘印。

到了添九时,雨势更盛,方青袡给谢尘吾打起伞。

迷蒙的雨雾中,依稀可见一些着玄衣的谢家府兵散在村中,皆用面巾遮盖口鼻,那些忙忙碌碌的府兵皆在雨里奔走,仿若行于晴空下,连个斗笠都没戴。

本是方濋给江念与撑伞遮雨,只是谢尘吾接过方青袡的伞拉过了江念与。

于是便成了方濋遮方青袡的局面,其他侍卫可都淋在雨里,他俩自个遮伞终究不合适了些,于是他俩索性把伞递给了一个百姓,也钻入了治病救人的行列中。

“随我来。”,谢尘吾围上面巾,踩着泥水快步向一个屋中走去。

那是个宽敞的屋子,只是在这暴雨下,屋内显得有些昏暗,东北角虽点着几只蜡烛,烛火却在风中不停颤动,仿若下一刻便要熄灭在晦暝中。

屋中充斥着刺鼻的药草味,几个着白衣的谢府医师跪坐在地上,旁边摆了几个草席,席上躺着些百姓。

屋内实在昏暗,江念与看得不清,凑近了些,瞳孔霎时放大。

席上躺着的人,面上生了些肿块,颈上已是血肉模糊,几道疮疤爬在胸脯上,似蛊虫钻入皮肉又破体而出留下的印痕。

江念与还想靠近,却被谢尘吾一把拉住了,只听得谢尘吾沉声道:“不要靠太近,这病会传染。”

一月前,村中有几个百姓莫名其妙地发了病,不是身上生肿块,便是皮肉溃烂,却无人料到这是灾难的开始。

染病的村民愈来愈多,猜疑声也愈来愈大,谢家派了一批又一批人去查看,先是普通医师,后来甚至动用了府内的医师,依旧一头雾水,束手无策。

如今也只是开着药方止血止痛,连发病缘由都不知,何能治本呢?

添九百姓多以为这病同山后生的毒草有关,可古怪便古怪在这了,未曾食用当地野菜毒草的侍卫有些也染上了这病,但这侍卫也只是帮忙迁移百姓的,连直接触碰患者的医师都没事,那些侍卫怎就有事了?

江念与拧紧了眉头,“可有百姓因病去世?”

“尚无,”,谢尘吾扫了扫那屋中低声呜咽的村民,“染上这病虽是痛不欲生,但不危及性命……不过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江念与点点头,这病拖不得,身子还没垮,心便要先死了,于是他道:“带我去看看那片生了毒草的地吧……”

谢尘吾几步出了屋,又把伞给撑开,挡去了屋檐上落下的如帘雨柱。

还不等江念与下阶,谢尘吾便将江念与一下拉了过去,他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江念与被猛地一扯,一趔趄差点没撞在柱上。

只是还没等他站稳,谢尘吾又迈着大步向前走了。

江念与心中无语,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快步跟了上去,雨珠拍在发髻间,都溅在了衣襟上。

那块地实际上同添九村有些距离,既不挨山也不临溪,周遭也没生什么树,只歪歪扭扭地长满了赤红色的草。

血红色的草生在那荒地里,倒真像人血灌成的,恍惚间令人错觉踏入无间地狱,动弹不得 。

耳畔呼啸声不绝,满世风雨像是聚在这方寸之地,掩盖藏于草叶间的丑恶与阴邪,只是浓香不合时宜地飘散过来,美与丑交杂,如在梦中。

迷迷蒙蒙,似乎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又好似什么也看不清。

方青袡已经在那候着了,隔着雨帘,却字字清晰,“医师已经验过了,这确是毒草,但……这草生得如此难看刺眼,不应有那么多百姓误食才对。”

谢尘吾没理会他的话,只是皱眉道:“哪来的浓香?”,他虽已戴了面巾,却还是忍不住捂了捂鼻,“也太难闻了。”

“浓香?公子您搞错了吧?”,方青袡不解,“这草是无味的……”

“你是不是对气味太敏感了……”,江念与瞥了他一眼问道。

谁知谢尘吾眉头拧的更紧了,他一挥手便施起术法来。

一刹间,四周的薄雾都散开来,周遭落地的雨珠都汇到半空,又一下再谢尘吾身边炸开来。

“到底哪来的香……”,谢尘吾见施法没有一点效用,头又隐隐作痛,整个人都有些烦躁起来。

江念与见他口中所言莫名其妙,本一心研究那毒草,这会也偏过头来瞧了瞧谢尘吾。

谁知这一瞧,江念与是一愣,他汇聚灵力于左手指间,霎时从谢尘吾肩上捉下一只血红的蝴蝶来。

那蝶的触须不住抖动着,薄翼也依旧在江念与的指间微微扇动,一阵浓香果然自指间弥漫开来。

江念与察觉后便一使劲,将那蝶捏碎了。

蝴蝶沾着血的翅翼成了些凛凛尘屑,散在毒草间,留下股股余香。

江念与攥紧拳,沉声道:“血蝶吮血而生,其香可致幻,大家千万小心。”

但谢尘吾没管那蝶如何,而是一下将江念与握紧的左手扯了过去,“把拳头松开!”

那声音中带着些不容置疑的果决,“松开!”

江念与松开拳头,掌心间的血便淌了出来,一半滴在了泥地里,一半流入了谢尘吾的掌心。

“你疯了?你不知道血蝶翅翼坚如琉璃么?”,谢尘吾语气不善,怒意明显,“你怎么和顾於眠一个样?”

江念与被他说得愣住了,只呆呆看他往自己手上匆匆忙忙撒了些药粉,又拿出一条玄布给缠上了。

他边缠还边骂道:“真是疯了……”

江念与不知怎地觉得有些想笑,几月前似乎也有这么一个时候,只是这次不疼。

于是待他包扎好后,勾唇笑了,“血蝶无毒,却能致幻,你方才那般才危险吧?堕入血蝶的幻境可不是能轻易出来的。”

江念与伸了伸左手,活动倒是无有大碍,想来谢尘吾这般讲究的人,不仅衣服毫无皱褶,这布缠得也是工工整整,“我也不使左手剑,无妨。”

谢尘吾没说话,只扭过头去对方青袡吩咐了什么,便将伞递给了江念与,自己闷声踏入了瓢泼大雨中 。

谁知他才走几步,又后知后觉地退了回来,对江念与道:“我还要去看看村民的情况,谢家不能让百姓不明不白地死了。”

言罢谢尘吾转过身去,“有事找方濋。”

江念与眼见那厌恶雨雪的公子头也不回地在水帘里疾行,玄衣贴在宽肩阔背上,额侧打湿的发低垂着,冠上落满雨点。

他突然想起谢尘吾背上的伤来,他不知疼么?

耳畔呜咽抽泣声不绝,江念与也无暇寻他,只循着哭喊之声踏入一屋中,尝试着用术法来替村民疗起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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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不到致病的源头,加上连日暴雨,毒草搜查一事进展缓慢。

风声早已走漏,烽冼城百姓惶惶不安,不愿让添九百姓进城,谢家也怕感染那怪病的人数扩大,只好将烽冼的东大门紧闭。

依照谢尘吾的吩咐,谢家府兵在烽冼城东门前设了处安置添九百姓的营帐,把整个添九的百姓都迁到了那儿去,分染病区和未染病区,还派了三队府兵去管控,而余下的两队府兵则留在添九寻病源。

这会谢尘吾刚刚巡视完营帐,确保救济粮分发到位,江念与便撑着伞走到他身边道:“血蝶群居于深穴中,这处可不会只有一只血蝶。”

“我知道。”

“那为何不去寻。若不能斩草除根,恐怕添九便要成一处幻境丛生的阴邪之地了,到时何能住人?”

“你真的觉得还会有人愿意回添九?”

江念与哑口无言,他未曾想过一场疫病真的能毁掉十几年的乡情。

谢尘吾或许从未想过让添九复原,他自始至终都是破镜难圆的虔诚信徒。

“失去的便要不回了。”

三年前虚妄山试炼,谢尘吾曾如此说过。

无情却有义,江念与从他身上只能读出这五个字。

谢尘吾心中想的惟有寻到病原,给天下个交代,不给谢家抹黑罢了。

诚然,为防百姓心生怨念,抛弃添九再好不过,但终究是舍弃家乡,远走异地,这百姓当真没有一点留恋么?

“他们对这没那么重的感情”,谢尘吾见江念与有些发愣,“本就是十六年前被迫迁入的,他们的怨气本就重,难不成还要逼迫他们继续待在这?”

真的是所谓“逼迫”么?

“十六年……不短吧?”,江念与知道各地风俗不同,但他依旧觉得不是所有人都似谢尘吾一般,骨子里便带了些淡漠无情的。

若是生了根的地方也是说离开便可离开的,那岂不是每年疫病盛行时都要大批大批地迁移百姓?

谢尘吾盯着江念与那双满是质疑的眸子,却落下句,“别把情绪写脸上。”

他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雨痕,“没有归属感的地方,待多久都不算长。”

江念与没说话,只看着他将额前发一股脑全撩到头顶,刀削的轮廓在迷蒙雨雾中留下几抹孤寂的影,凌厉冷冽感拒人千里之外。

只是,谢尘吾向江念与伸出手来,“血蝶之穴我已派方濋寻过了,但添九以北多山,洞穴难寻。你既在意,我带你去看看。”

风起云涌,雨雾空蒙,江念与看着眼前伸出的手,竟一刹动摇。

只是,七尺男儿,手脚尚全,体骨壮健,又非柔柔弱弱女儿家,何须他照顾至此?

他到底没握住谢尘吾的手,只道:“伤的是手,不是腿。你领我去便是”。

谢尘吾没说什么,极自然地将手放下了,领着江念与入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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