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雪霁见齐长宁态度缓和,略松一口气:“田阿兄不肯抛下臣妾独自逃命……”
雪霁小心翼翼避开南乔木不谈,将往事娓娓道来。
流云般的床幔低垂,熏香气味越发暧昧,高燃的红烛爆了一个小小烛花,雪霁歇口气正想继续,齐长宁忽道:“我很想听下去,但夜已深,先歇息吧。” 他伸手,为雪霁掖严被角,温声道:“睡吧。”
雪霁松口气,还未说什么,齐长宁已转正身体,阖上眼睛。
雪霁侧首望去,齐长宁脸上褪去白日的冷峻威严,眉眼宁静,神情温和,像一尊俊美的神祇雕像。
“雪霁,”齐长宁阖着眼睛低声道:“来日方长,和我在一起,不必拘束。” 他躺在身边,入睡极快,很快呼吸匀长。
来日方长,不必拘束……雪霁阖上眼睛,不去想未来要与齐长宁共度的漫长日子,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良久后,静谧夜色中,齐长宁悄然睁开眼睛,看过去。
雪霁青丝逶迤,月光下乌浓似夜河。
齐长宁捧起一缕青丝,缓缓贴近唇畔,落下一吻。
今夜辜负良宵,错失吉时。但无妨,以后会有无数良辰吉时,与雪霁一起的每一天都是良辰,每一刻都是吉时。
齐长宁愿意等。
天光大亮,雪霁长长的眼睫一颤,睁开双眼,身侧已空。
她居然在齐长宁身旁睡了一整晚,连他何时离去都不知晓。
寝殿门被打开,女御率随嫁宫婢鱼贯而入,安静备好盥洗器物,等待服侍梳洗。
雪霁半撑起身,锦被自肩头滑落,两名宫婢上前扶/她起身,纯白中衣、朱红深衣完完整整裹在身上,纤腰上的锦带完束如初。
女御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快步上前不着痕迹地抢在宫婢整被前拾取白绫,背过身遮挡众人视线飞速卷绫——直到看到白绫上一小团血渍。
女御藏下心中疑惑,微笑转身,招宫婢上前打开宝匣,当着众人之面将染了血渍的白绫放入匣内。
雪霁微微蹙眉。
宦官来至寝殿外,传旨:“萧氏公主柔嘉成性,淑慎持躬。特赐齐都近畿田庄两处;广阳、渔阳两郡四间商肆,并赏珍宝、古玩若干,麟趾金三百斤。”
这些都是当初孟氏的赔礼,雪霁离开齐都时全部留下,此时齐长宁又全都送了回来。
如此厚赏,女御呆了一呆,才率众人齐声谢恩:“谢陛下隆恩。”
“田庄商肆的契书在这方盒内;珍宝、古玩共计十箱,请女御清点。”宦官手一挥,身后小宦官鱼贯而入,将十只大箱抬入殿中,又将装了契书的盒子亲手交给女御,笑道:“三百斤麟趾金已由内库转入公主殿下的私库,私库钥匙就在盒中,改日带女御查看。”
十只箱子摆在殿内,女御令人一一打开,请雪霁一同查看,不断感叹:“殿下的陪嫁已是丰厚,大齐天子的礼物竟非凡。”
一箱金、一箱玉器、一箱古玩,是当初孟氏赔罪之物。
之后一箱装满珠宝首饰,金钗玉簪玳瑁擿,步摇上的明珠颗颗都有小指大;金环玉佩、宝石戒子勾连璧,羊脂璎珞玛瑙珩璜……琳琅满目,连见惯奢华的女御都不禁为之震撼。
最最珍贵的乃是一顶精工细作的凤冠,其上由金丝打造数只振翅欲飞的凤鸟,以红宝石为凤目,尾羽镶嵌碧绿翡翠,凤冠四周缀满宝石。
大齐天子送来凤冠,女御压下心中波澜,笑道:“殿下美貌无双,正配凤冠。”
雪霁对凤冠毫无兴趣,只是点点头示意女御收好,又随手拿起一方玉佩递给女御:“有劳女御辛苦多日,这件小物聊表心意,不必推辞。”
玉佩雕工精细,润泽细腻,不说价值连城也算难得一见的珍品,这样随手赏人,是不懂规矩辜负天恩。
女御委婉提醒:“殿下,日后与各殿往来应酬频繁,若照这样赏赐恐难持久,还是从简为宜。”
“怕什么,用完再管陛下要就是。”齐长宁昨夜要她“不必拘束”,雪霁使用他的赏赐只会令他高兴:“继续开箱吧。”
有恃无恐,看来昨晚甚得圣宠。女御微笑:这样的绝世美人,正该奢华任性,越是任性越是令人着迷。
剩下几箱赏赐,一箱上等绫罗葳蕤生光,色彩如晨曦般明丽;一箱珍贵香料幽幽馥郁,沁人心脾;一箱珍稀药材散发浓厚药香;一箱孤本典籍整齐排列;一箱绣品氍毹,精巧图案仿佛在柔软的织物上流动。
雪霁一箱箱看过来,敏感地捕捉到礼物的特殊之处:首饰绫罗香料等物还罢了,药材、典籍和绣品氍毹,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准备的礼物。
这些赏赐明明白白昭示着:齐长宁对她了如指掌。
窒息感像张无形大网,将雪霁笼罩其中,令她想要大喊大叫。
“时候不早,我要去拜见魏夫人。”雪霁深吸口气,压下立即逃离的想法:“这里尚需清点,辛苦女御了。”
她匆匆离去,女御带着一点好奇指挥宫婢打开最后一个箱子,箱中只有一黑漆琴匣,匣内一具古琴,古琴通体黑色隐隐透着幽绿。
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想来此琴价值不菲,阖上箱盖,女御吩咐道:“清点已毕,都收起来罢。”
谁也没发现,古琴下压着一册新写的琴谱,散发淡淡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