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响冻得坚硬的土地,耳边掠过呼呼风声,齐长宁率一小支虎兕军疾行十余日,终于在黑蓝色的天幕下,远远望见齐都那巍峨雄伟的城墙轮廓。
齐长宁在宫中大步行走,他不说要去哪里,谁也不敢问,匆忙赶来迎驾的宦官跟在高常侍身后,小步跑着不敢多言。
齐长宁忽然脚步一顿,高常侍立刻上前,垂头低声问道:“陛下可有吩咐?”
“太冷了。”连夜策马赶回的帝王身上冒着腾腾热气,开口时嘴边白雾都比旁人更浓,“大齐气候远比江南寒冷,各殿保暖如何?”
“启禀陛下,”高常侍禀道:“按照宫规,立冬时节烧火墙、壁炉,各殿皆暖如春日。”顿了顿,禀报后宫喜事:“陛下出征后,太医诊得云美人、章美人当娠,已遵照魏夫人示下,于其居室加烧银丝炭。”
齐长宁神色微动,眸光一掠,向昭阳殿走去。
魏昭君本已安寝,被侍女唤醒,得知齐长宁夤夜回宫,又惊又喜立刻起身梳妆,才匀面画眉,齐长宁已经到了。
魏昭君慌忙起身行礼:“臣妾恭迎陛下。”
“平身。”齐长宁一手扶起魏昭君,笑道:“朕饿了。”
除去称呼改变,其他一如从前——齐长宁还是三皇子时,每逢深夜归来,必要到魏昭君房中吃过夜宵,再与她同寝。
“臣妾已传膳。”魏昭君抬头望着齐长宁愈发俊美的面容,心中满是倾慕爱意,只觉怎么也看不够:“臣妾日夜盼望陛下得胜归来,只自惭形容不整,恐陛下见笑。”
“昭君美丽如昔,”齐长宁显是心情甚佳,笑道:“朕观之不足。”
魏昭君面颊飞红,心头突突如小鹿乱撞,定定神,禀明要事:“陛下征战济罗期间,后宫章美人、云美人当娠……”边说边偷眼观齐长宁神色。
齐长宁已听高常侍禀报此事,此时神色如常,先体恤魏昭君打理后宫辛苦,才道两位美人首次当娠恐不安,要格外照顾。
“臣妾遵旨。”魏昭君笑道:“两位美人一向克娴于礼,当娠后却都变得多愁善感,常于无人处垂泪念阿母。臣妾想,不如召章、云两位美人的母夫人入宫,陪伴一段时间抚慰两位美人心绪,对腹中胎儿亦好。”
齐长宁闻言若有所思,一时未应。
魏昭君转念便有些醋意,恰此时御膳至,她端起一碗八珍羹:“或许比起母夫人陪伴,两位美人更想要陛下的陪伴。”
“昭君,”齐长宁忽道:“朕已修书往南,令萧建德封雪霁为公主——朕要在四月芳菲时节,迎娶萧氏公主雪霁。”
惊天消息,魏昭君双手颤抖八珍羹热汤洒到手上,她却浑然未觉——齐长宁终于寻到雪霁下落,该来的总会来。
“她来和亲,恐怕会像章、云两位美人那样思念亲人,心绪不宁。”齐长宁微微皱着眉,声音轻缓:“从江南骤然来到大齐,不适应处甚多,须用更多心思在她身上。”
雪霁曾在齐都住过那么长时间,哪就不适应?魏昭君将八珍羹奉到齐长宁面前:“义妹吉人天相,万幸无事。她来和亲,臣妾欢喜无限,长姊如母,我这做义姊的正该为她多费心思。”
齐长宁点点头不再多说,吃了八珍羹将碗放下,嘱道:“好好休息。”
魏昭君心中一空,急道:“陛下这就要走……是要去探望章、云两位美人?”
“天还未亮,她们两个尚在酣睡,怎可搅扰妊妇睡眠。”齐长宁失笑:“莫想太多,朕有要紧事待办,但许久未见昭君实在想念,故而赶来用膳。”
“臣妾失仪,”魏昭君脸上一红,“陛下恕罪。”
“朕明晚再来治罪。”齐长宁拍拍魏昭君的手,温声道:“今夜好生休息。”
魏昭君送齐长宁出殿,目送俊挺身影在青黑夜色中离去,愁绪与欢喜充塞心头,久久不能消散。
齐长宁边走边吩咐高常侍:“比照昭阳殿整饰凤皇殿,亦要椒泥涂壁、挂锦绣壁毯、设火齐屏风。”想了想又道:“以雁羽做幔帐,铺西戎氍毹。”
凤皇殿原是齐长宁生母弗夫人归齐后所居,弗夫人死后齐桓震怒,从此弃而不用,凤皇殿已经空置许多年……高常侍立刻应道:“诺。”
齐长宁走入宣室殿,展纸提笔,缄口封泥,召来密使:“送到萧建德手上。”
魏昭君的话提醒了齐长宁,雪霁需要亲人陪伴。
齐长宁已于日前查明,雪霁阿父桑朱乃左贤王朱吉勒,死于歌玛手上,而雪霁的阿母……密探已探得雪霁阿母下落,刚刚的密信正是向萧建德索要雪霁阿母。
密使退去,齐长宁起身走向殿外,于殿前看向南天,青黑色高空逐渐明亮,夜间深寒减淡,一切向好。
大河化冰后,雪霁将以萧氏公主身份和亲而来,入主凤皇殿。
济罗王城覆灭,齐军彻底剿灭济罗王一脉,临阵反降的朴将军不敢居功,反而日夜焦虑,深恐齐军追究他随济罗王侵袭大齐边境、劫掠财富屠杀百姓之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