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已渐渐止息,但地上的雪依然积了很厚一层,踩上去便浸没到脚踝,连澈在崖底寻找了两三个时辰,一双金丝锻面软靴被雪水浸透,终于在离地面五六尺的一处峭壁上看见了被挂在树枝上的萧奕珩。
那树枝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向外横伸出枝节,萧奕珩掉下来时背后的衣物刚好被其挂住,破了一个大洞,不仅如此,他衣冠凌乱,人也还在昏迷中,模样甚是狼狈。
连澈见状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若他早一步赶到便能救下他;若他再晚一步,萧奕珩此时恐怕已不在人世。
好在来的路上他发现了一处山洞,立刻抱着受伤昏迷的萧奕珩前去。
那处山洞并不大,但足以容纳两个人,洞内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凌乱的干草,还有一地的草木灰,想来应该是这附近的猎户临时歇脚的地儿。
连澈稍微整理了一下干草,将怀里的人轻轻放上去,替他擦去了脸上的血污,随后又起身去洞外的山林中拾了些木柴,用法术生了个火堆,这才令原本阴冷的山洞暖和了不少。
做完这些,他来到萧奕珩身边,抬手取下头巾,露出了那副眉如墨画,皎洁似玉的容颜,一双乌黑清亮的眸子仿佛倒映着万千星辰,鼻梁高挺,肤色像雪一样白,唯有唇上一抹浅淡的红艳。
连澈抬手从萧奕珩肩头摸下来,将他的胸前和四肢都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他断了两处肋骨,腰上也有挫伤,其余大大小小的擦伤、划伤更是不计其数,当即便皱了下眉头,赶紧为他疗伤。
三个时辰过去,山洞外暮色苍茫,又下起了雪,不时有几片细小的雪花飘进来,落到连澈的衣袍上。
他本就生长在雪域,自幼便跟风雪打交道,这些雪花似乎有灵气一般,直往他怀里钻,但他怀里躺着个萧奕珩,怕他受风寒,右手捏了个诀,施法用防护罩将那些雪花挡了回去。
萧奕珩感觉自己去了趟地府,见到了黑白无常、阎王还有一群叫不上名字的小鬼,他们个个都张牙舞爪要吃了他,他害怕极了,这时有道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忽远忽近:“别怕。”
那似乎是他母亲的声音,又似乎是个男人的声音,总也听不真切,他奋力去追逐,终于在一片黑暗中看见了光亮,同时那道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别怕,有我在。”
萧奕珩撑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一切都是模糊的,他隐约看见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像星辰一般,片刻后便逐渐清晰。
那人戴着烟灰色的头巾,只露出一双明眸,不是国师是谁?
萧奕珩动了动嘴唇,却发现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
连澈抬手递给他一枚洗净的野果,柔声道:“殿下,吃个果子。”
萧奕珩垂眸看了一眼连澈手中那枚红彤彤的果子,甚是诱人,他刚捡回一条命,又过了这么些时辰,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于是他接过那枚野果便吃了起来,酸甜的汁水浸润了他的喉咙,灵台顿时清明不少,他也有力气问道:“国师为何会在此?”
连澈道:“臣路过此处,刚好遇到殿下。”
“路过?真那么凑巧?”
“殿下不信么?”
若真是路过,那未免也太凑巧,萧奕珩心念一转,觉得是不是凑巧好像也没什么要紧,他能大难不死已是万幸,便说道:“多谢国师救命之恩。”
“殿下言重了,臣救你是应该的。”
萧奕珩听着他温柔的声音,不免有些感触,因问道:“国师为何变化这样大?”
“什么?”
“我与你曾经也有过几面之缘,但那时你连话都很少同我说,更谈不上什么君臣之情,如今为何对我百般照顾?”时至今日,萧奕珩终于道出心中所想,他虽然只有九岁,但已大概分得出是非曲直,知道谁是真心待他,在宫里除了母亲,便只有这位国师大人对他好。
连澈的眼波轻微荡漾,声音里带着轻浅的笑意:“大概是那时臣未曾注意到殿下吧。”
“国师……”
“殿下重伤未愈,好生休息。”说罢,连澈便轻轻将他放下。
萧奕珩感觉心中有许多话想说,但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如连澈所言,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头昏昏沉沉的,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又过了几个时辰,山洞里没有日夜,洞外却隐约可见天际泛白,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连澈在山中猎到一只野山鸡,又摘了些果子带回去,萧奕珩吃果子的时候他便生火烤鸡。
萧奕珩直愣愣地盯着他颀长的背影,看着他的长袍曳地三尺,问道:“国师,这是什么果子?”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应该就是普通的野果,怎么了?”
“没怎么,还挺好吃的,不过你如何判断它有没有毒呢?”
连澈漫不经心道:“我尝过。”
萧奕珩手里的果子差点滚落在地,他顿了顿道:“那你不怕中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