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没有见过好看的郎君,他的身上却有一种让她叹然的感觉。
“好。”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连她自己也愕然,随即又立刻道,“明日,明日再去,本姑娘今日累了。”
似逃离一般,迅速下了屋脊。
江成韫听到慌乱的瓦片声,低头笑。
翌日早晨,沈不萦是被丢石子的声音惊醒的。出门一看,三三两两的小石粒被人从隔壁丢来,她盯着那面墙,喊了一声:“你是小孩子吗?”
隔墙似乎有人笑了两声,停下了动作。
沈不萦愤然回房关上门。
走到前厅后被起早的纪枝意叫住了,“你今日起这么早?不像你啊。”
“鄢王就住隔壁,我带他去逛逛。”沈不萦说了实话,她向来不会隐瞒什么,江成韫成了她们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总是不免要打照面。
纪枝意震惊:“原来隔壁是他啊!”
珠娘上了一盏茶,幽幽道:“娘子,奴昨日就同你说了。”
纪枝意见沈不萦风风火火走了,呆呆地回了个头道:“啊……”
“瞧李姑娘这样子,感觉同鄢王相处的还不错啊。”珠娘道。
“这哪里看得出来?”她纳闷,她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还觉得沈不萦像是提着刀要去干架。
珠娘收拾着小桌上的话本,道:“奴还从未见沈娘子这般着急。平日若是谁约她,她都是慢条斯理淡然处之,若同鄢王关系不好,那方才怎会面上带着笑。”
纪枝意疑惑:“她笑了吗?”
珠娘一脸坚定:“笑了!”
沈不萦甫一出门,一眼便瞥见隔壁门口站着的江成韫。
今日他倒是没着惯常穿的宝蓝色,从未见过的茶褐色胡服在他身上一点不显老气,反倒愈加俊朗清隽。
他一看到她出门,就抬手让杜衡留着别跟了,施施然走到她跟前,“走,打算请本王吃什么山珍海味。”
此行只有他二人。
沈不萦对豆花是情有独钟的,所以带着江成韫去了往常的小摊。
“阿婆,我要两碗豆花!”沈不萦拉着江成韫熟练地寻了一处坐下,还是上次那处豆花婆婆的摊,“劳烦小殿下屈尊降贵一下吧,这可是人间美味。”
江成韫并没有这么在意,从坐下就目不转睛瞧着这街道。
这里和皇城千差万别。琉阳山清水秀,民风淳朴,连同方言交流都是轻清柔美。从前他没有下山看上一看,如今倒是觉得从前不对,早该如沈不萦那般多多下山才是。
“豆花来咯——”豆花婆婆端上两只盛着满满豆花的碗,眉眼和蔼道,“哎呦,是上次那位小娘子吧?怎得带来了这么个俊俏的小郎君啊,莫不是……”
沈不萦脸上一热连忙打断,转移话题道:“怎么不见卖包子的老丈,今日没来吗?”阿婆惯爱八卦她一时也忘了带着江成韫来会被打趣。
“他早就卖完回家哩,他要回家和小孙子吃饭的嘞。”听见有人叫她,又去忙活了。
沈不萦将碗递给江成韫,然他却明知故问道:“说的什么。”
“说的什么与你何干,闭嘴,吃!”她严色道,见他送下一口,又期待地问:“好吃吗?”
他眉毛扬起,点了个头。
街上来人走动,大多是粗衣百姓。摊贩摆着的都是些小物件,小吃食,简单又朴实。店面屋檐之下挂着的灯笼是素净的竹灯笼,连上头的字都是随手写就,不讲究法古,也不纠结于功法笔墨,质朴纯真。江成韫长于繁华的皇城,天子脚下,多的是金玉堆砌、簇锦团花之地,此时此刻倒是觉得琉阳湖光山色,清奇俊秀。果然天下各处,处处不一般。
江成韫将碗里的豆花食尽,撇下勺子问:“你对琉阳很熟悉?”
“是啊,我土生土长。”她毫不客气地开口,“这片土地我最熟。”
江成韫叠手放在桌上,看着旁边的她一勺接一勺舀起还冒着热气儿的豆花,又问:“既然这么熟悉,为何独独钟情于一碗豆花?琉阳应当有比这更有味道的。”
“你听过人生三大苦吗?”沈不萦擦擦嘴,说得漫不经心,“撑船,打铁,磨豆子。豆子要天没亮就磨,磨了做豆浆,豆花,豆腐,还挣不到什么钱。这样一碗豆花,只是最简单的劳动付出。”
底层百姓最不缺少的就是劳动力,她愿意为此买单。琉阳不乏酒楼食肆,她也不是没有去过,可到头来最喜欢的,依旧是在一个清净的早晨,叫上一碗豆花,看着街头逐渐热闹。
她在故国,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贪恋这样的平凡。那时候的她就像一个不染一丝尘埃的物品,放置在多宝架上,需要她的时候,就被拿下来摆在别的地方。
小时候她从不知高墙外头是怎样的一副画卷,泼的什么样的墨,绘的是什么样的彩,等到她真的能见着一面高墙之外的世界,却是触目惊心,哀鸿遍野。
她舒展眉头,浅笑。
江成韫静静看着她,没有作声。他生于京城,长于京城,所闻所见都是繁华景象,那街上大多是店面,甚少见到豆摊。只要他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轻而易举。她跟他,只需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也从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几个铜板被沈不萦放下,沈不萦起身道:“走,去别处看看。”
还没走多远,街上一处吵嚷顿时引人注目。
人头攒动聚集,围在四周的人窃窃私语,又有人朝地上指指点点。霎时间那处拥挤不堪,八卦讨论之声愈来愈大,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