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贩百姓也不顾手上之活,不是凑上前去问情况的,就是伸长了脖子想看里头场面的。附近的人们几乎都在讨论,嘈杂无比。
江成韫身旁出现亲卫,低声说了些什么,他听完后眉头锁起。
府衙很快来了人,拨开了人群查看情况。
那地上的场景,人人皆触目惊心。
酒楼门前的地堂,坐了一个满身伤痕的妇人,发髻散乱,衣裙褶皱,沾上了尘土。她佝偻着腰手支着地,仰着头怒视酒楼前站着的几个伙计,目光火辣,仿佛要盯出几个洞来。
沈不萦看着江成韫冷眼站在一旁,像是一副不愿意掺和的样子,她也跟着他,不动。
她暗暗想,这小殿下来的可真是时候啊,琉阳百姓都普普通通过日子,多久没有出现过这些事了,也不知是他碰巧,还是这些事情就是为他而来。
她望了一眼江成韫,浮起感叹。
他会不会觉得很头疼?
江成韫自然是……
不头疼的。
大抵是知道来这一趟,也不会碰上什么安宁的事儿,他早就宽心,迎接这纷至沓来的麻烦。
“泼妇,莫要再来撒野。”似乎是酒楼的掌柜,怒气冲冲站在酒楼的台阶上,扬起手洒下几个铜板并几两碎银。
妇人嘴角裂开,挂着血丝混着口水,间歇流下,偏偏一张嘴还在低低咒骂,浑然不觉疼痛与狼狈。她看见这钱扔下在她面前,眼里神色变换一瞬,嘴里的声音却又更大声。
“大家伙儿来看看啊,哪有这样的道理,我的郎君在悦香楼做采买,半月不曾回家,死在了明光台,我孤儿寡母还不能来讨一讨说法吗!”她落下两行泪,手恨恨捶着地,嚎啕大哭。
那样的情形,颇像被欺负了的弱者。
百姓见此,纷纷怜惜地上的妇人,言语之间倒是觉得酒楼不近人情。
掌柜站在门前,听见舆论,脸上僵硬面红耳赤,呵道:“勿要听信这妇人一面之词,王富贵半月前早就采买完领了假,忽然横死与我们酒楼何干。这妇人来向我们讨要王富贵未结的银钱,我早就给了她。这下再来,不过是想要得更多罢了。”
众人之间,又出现了不觉得酒楼有错的声音。
沈不萦听明白不少。
妇人就是那位死在明光台上的王富贵的妻子,丈夫骤然离世,妻儿孤苦,大抵是想要银钱傍身。沈不萦摇摇头,可怜这妇人,讨钱自古就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江成韫走向府衙来人,而来人见礼,听了吩咐,散去民众。
热闹一呼而散。
沈不萦眨巴眨巴眼,江成韫转头就对她说:“先回去吧。”
今日这样确实是不适合再逛下去,她原也没什么同他要去的地方。只是蓦然碰上这样的热闹,她忽然起了心思想知道他怎样处理。不过他让她回去,那就……
她潇洒转身离开。
江成韫既下令了,郡守府里自是人人都到齐了。
掌柜和妇人并几个知情的伙计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相继陈词。
大致的事件便是,王富贵一直为悦香楼做采买,经常十天半月都滞留外地,张娘子带着六岁的儿子在家中平日里就指着王富贵的银钱度日。原以为丈夫是外出未归,结果却得知他辞世而去。王富贵虽然只是做采买,但月里领的钱足以让一家三口过的富余。死讯传来,张娘子便上悦香楼讨要王富贵的工钱,想要安葬亡夫,悦香楼自是给了。
虽然与王富贵长期合作,但王富贵告假的时间属于他个人,悦香楼不会过问。在这期间,无论发生什么,悦香楼都不担这责。
第二天张娘子上门来讨要抚恤,掌柜拒绝了。他表明张娘子第一次来时就说过是为了亡夫,他也宽慰她。这第二次来,不顾前言想要悦香楼的抚恤金,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无理取闹。他就不懂了,这妇人先前说得好好的结完那次钱便罢了,第二天上门来闹事算什么,先前的话都不作数吗?
众人语毕,各自怀揣着愤怒。
江成韫坐在上首,一双眼幽深俯视着地上跪下的人,未置一词,令人寒战不已。
天已慢慢低暗,起了些许风,吹得外头的树枝一晃一晃,发出簌簌之声,更显前堂之静。堂中早已点上诸多蜡烛,照得人影斑驳。
郡守江崇林望着地上的人,又看向不发一语的江成韫,踌躇地开口:“先带下去。”
人都下去之后,江崇林似乎是想等江成韫说些什么,两厢安静之时,门外进来一个亲卫。
来人禀报:“情况大致无二,但王富贵和张娘子夫妻之间感情早已离析,住在一处院子却早已分房多年。王富贵的死因应当是服毒而死,只是死在了明光台之上。”禀明情况后便下去了。
江崇林见江成韫还是那副神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怎么处置,他斟酌之后还是问道:“王爷如何看待?下官觉得不如官府出面给些抚恤金安抚张娘子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察言观色,这殿下爷也不放几句话的,有些不知所措。
江成韫目光冷峻地看着他,晃过若有若无的凌厉。
“你也下去。”语气带着疏离。
江崇林动作一僵,面露尴尬,拱了拱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