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安静的病房中,清脆的巴掌声格外响亮。
毕绡的左耳里划过尖锐的风啸声,她脖颈拧了一下,脸被打得向右边偏去。
有一瞬间,她的左耳什么都听不到了,耳孔里像灌满了水泥,空气不再流通。
这让她仿佛置身于一个混沌的梦中,下药、自杀、掌掴……这些残酷的现实离她很遥远很遥远。
她依然坐在病床前,没有动,错愕的眼神看向杜时阑。
她的眼睛恢复成了浅蓝色,可看着杜时阑,那对虹膜又逐渐过渡到深蓝,几乎吞没了她黑色的瞳孔。
杜时阑的心缩紧了下,因为她差一点就要被这片忧伤而愤怒的海洋吞噬。
毕绡的大脑察觉到危险,对着敌人使用了精神力。
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有两行泪,顺着脸颊落下来。
冰凉的泪水淌过灼热的左脸。
她流泪,并不是因为自己挨的这一巴掌,而是因为杜芳泓。
他与杜时阑明明是最亲密的人,为什么要彼此伤害呢?
杜时阑的眼睛在病床上的男子身上,他苍白瘦削的面颊和手腕上的纱布让她的心不住地颤动着,她转头,对毕绡说,“你给我从这儿滚出去。”
毕绡仍然沉默着,她的唇动了动,可终究没有掉落一个字。
她站了起来,看了杜芳泓一眼,男人颧骨上凝结的暗红色还没有完全消退,她想再去握一下他的手,可她知道,当着杜时阑的面,她这么做,只会更加激怒她。
不能再让他为难了。
毕绡与杜时阑错身,走出了病房,没有回头。
杜时阑站在病床前,面朝着杜芳泓,神情戚然。上一次她这样看着他,是他犯肠胃炎来医院打点滴,这次又是一样。
似乎只有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她才能静静地、毫无保留地用母亲的眼神看着他。
她盯着他左手手腕上的纱布,不免回想起几年前,他抑郁症发作的时候,手腕上经常出现的深浅不一的伤口。
医生说他自残的原因是没有从被绑架的阴影中走出来,他的精神仍被那次事件折磨。
因过重的精神压力,他的分化期提前而至,他在13岁分化成Omega。
真相仅仅如此吗?
她从国外回来时,小儿子已彻底变了一个人,消沉厌世,郁郁寡欢。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不,可能他们从来没有亲近过。
到底为什么,她身为他的母亲,并不是全无知晓,可她不想承认,她不想回忆起宇臻还在的日子。
可她是他的母亲呀,他怎么能这样逼她?
如果杜芳泓再离自己而去,那她的人生就真的到了尽头了。
杜时阑抬手,用食指拭去眼角的一滴泪,没让它落下来。
下半夜,杜芳泓醒了过来,他扫视了一圈,确认病房里除了他,只剩下杜时阑一个人。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肘支住桌子,手撑住头休息。
杜芳泓看着她的脸庞,有些发愣。
她闭着眼,看起来是睡着了,没有刻意皱眉,可眉头中间还是有一道浅浅的“川”字。母亲也很少笑,她是杜家的家主,杜氏的掌舵人,要永远保持着威严的神态才能让其他人惧怕。
也不是绝对,哥哥总有办法让她开心。
而他,在讨好长辈方面都是那么笨拙。
几天没见,她的白发丝似乎又添了许多。
他越看,越觉得这张脸陌生。
他转动的动作有窸窣的响声,杜时阑警醒地睁开眼睛,见杜芳泓睁开了眼,她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她把水放在桌子上,将杜芳泓扶起来,又把水递给他,“喝点水。”
杜芳泓安静地接过了水杯喝了两口,他不会在母亲面前歇斯底里,这会让她为他贴上脆弱的标签。
他喝完水,杜时阑想接过水杯,他却伸手把水杯放到桌子上。
杜时阑问,“身体好些了吗?”
两个人像两根崩到了极致的箭弦,只要交锋,那必定有一根弦会被另一根割断。
杜芳泓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他的头很晕,身体像一个软下去的气球,他避其锋芒,说,“还好。”
一张口,发现嗓子哑得差点说不出话。
“再睡会吧,距离天亮还早。”
“我手机呢。”他问。
杜时阑说,“在向诚那儿。这几日你好好休息,不要操心别的事,公司我会管理,杜笳协助我。”
瘪了的气球像是被人丢在了寒风中,被树杈、动物的爪子或者沾了口香糖的皮鞋撕毁。
那是一场酷刑,可他的身体没了气儿,空虚又麻木,因此也觉不出什么。
他嗯了一声,躺下,合上眼。
第二天,杜芳泓办理出院,回到秋屿山。
他的活动范围限于二楼,二楼客厅有两个保镖把守。
各项体征仍然由向诚监测。
这相当于软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