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蓝道:“你们倒没有话说。”
其中一个女人,站出来,道:“和资本家的太太,有什么话说?”
转而,她望向玉生,道:“真是巧,李太太,在青岛见到你,就像昨天的事呐,你们这些人,和我们这些人,同条路走,目的倒不同。你们是慢悠悠的,我们是有事做的,走得当然会快一点。”
玉生记得她,文化馆里面那几个人。
文蓝听了,脸色非常不悦,似乎要和她理论一番。玉生却立即为他们让了路,文蓝要送她们上站台,一路送,一路问。
直至玉生道:“这没什么,这样的事,这几年来常常发生。”
文蓝忽然道:“你的车票是要去哪儿?”
玉生道:“回上海。”
政府的文书下来了,玉生必须代替她丈夫李文树回去签字。更重要的是,李沅要回去读书,上海私立女校的学费高昂,但因为是外国人开的,没有人会在上课的时候,对着李沅的背影窃窃私语。
轰鸣声驶来了。文蓝没有和她们说再见。
过了一些时间,大概是玉生到上海的两个月之后,她们已经在曾经租给万红的店面完全安住下来,那是个普通的阴天的早晨,玉生再次见到文蓝。她坐在不远处成衣店留在门前的长椅上,有一个女人走过去,她问她道:“你好,请问这儿怎么到愚园去?”
玉生相信她,这些年来,她一次也没有来过上海。
直至她望见玉生,道:“你在这里,真巧。这是注定的。”
玉生道:“您怎么来的呢?”
文蓝道:“车、船、飞机,现在只要想去,少有到不了的地方。”
玉生道:“请跟我走吧,您的房间收拾好了,我不知道您什么时候——会不会来,只是有一天想到了您,就收拾了一间干净的,阳光好的屋子出来。”
文蓝笑了。
又一个春天到来之前,或者是比那更早的日子,文蓝搬回了愚园老宅。她在中山路那边的一间小医院找了一份工作,她像在武汉一样上班下班,在空闲的时候,她常常询问玉生要不要和她一块回到愚园来?玉生那时候已经将楼下租给了一家卖馄饨的夫妻,他们是南京人,也是少有的愿意租这间店面,并不将眼角斜飞来睥睨这儿的人。曾经金缕粉衣的层架,如今放上油盐酱醋的罐子,生意最好的时候,玉生是被玻璃罐子的摩擦声吵醒的。
玉生像平常一样早醒,她下了楼。从楼梯间的另一扇门出去前,不知为什么只有那一天她掀开门帘,往香气弥漫的门帘另一边望进去,在角落处,万红留下来那张牛皮沙发椅子,此刻油亮发光,或者是沾满了油污的原因,但在那上面,坐了一个穿着一身无比干净的,面料上等的西服的中年男人。
玉生记得,只不过是要思索片刻,记起来——他是李成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