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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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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儿。”

玉生听见吴瑾书呼唤她,她仍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后来才知道她原就是听不见说不出的,她没有上过学,记忆力却非常好,只看一遍的信,能换个地方做速记。吴瑾书唤她妹妹——她的兄长周年是吴瑾书的同窗。因此也可唤作“学生兵”。

玉生挑了门帘进来,却见周儿下了楼去,问道:“这个女孩子又要到哪儿去呢?”

吴瑾书道:“这个时间,周儿要回家里灯油店帮手。”

她回了话后,玉生才仿佛忽地望见了秦骏。她本就是为见他而来的,却不知如何同他问好,这些日子来,此刻见到他平安坐着,才真正松了肩头。

她坐下来,唤他道:“骏生先生坐车来吗?”

秦骏回道:“是,一切是妥当的。”

玉生不知为什么,见到他,总想起来他血流满面的样子,让她感到阵阵心悸。单云说过,这几日如果还常有这种感觉,最好要做尽快回上海的打算。

“喝些水吧。”

吴瑾书很快发起话头,紧接着,她笑了笑,下了楼去倒水。过道里的声响,坐在最里面的屋子,也是听得清楚的。她上了楼时,似乎是碰见了房东太太,那太太拦住她,一搭一搭问着话,总是些“你们这个屋子怎么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的呀?”“晚上没有灯,回来要不要紧?”这样的疑问。

“没人同玉生小姐来吗?”

回望到屋内的寂静中,秦骏先出了声。

玉生想,如果招了爱乔一同前来,那么这样的片段,总是要在戏片中出演的。她这样迫切地求见他,也像是登台步子走来,是不太实际的开场。

只是如今坐在这里才幡然醒悟。接着,她从手包里拿出来的是袁瑞先生去北平之前留下的,涂痕止痛的药散,那是爱乔收起来的,她说她之前点灯笼烧着了手,没有留下一点疤,也减少了许多痛楚,就是因为它。此刻她这时候将这样东西取出来,放到他面前。

而后,回他的话道:“我去——”

本要说“药房”,她闲来无事,自坐车去取了养气滋补的药物,但又怕劳他挂心。便只是匆匆注道:“我午间便出了门,是一人闲暇时经过。”

“这是我为您带的,愿您收了。”

爱乔将药散储放在玉生从前的发油罐子里,她觉得那桂花头油的瓶子香气怡人,并且玉生自结了婚后,再没有用过那一罐落在南京的头油了。她到上海后,头油总有人赠,上一次是苏姨太太,不知从哪里听来她在读法文书,便倒腾了一罐法文字体的头油,的确油润,只是难闻。

秦骏接过,捧在手中,问道:“玉生小姐要送我什么?”

她如实地回道:“消痕,消痛的药物。我愿秦长官苦痛不再,平安如常。”

他笑起来,说道:“这对于军兵来说是最好的祝福,没有比这更好的了。玉生,我在来这里之前,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见我,因为你有愧意——你认为是你让我受了伤。”

玉生回应他的注视,道:“我如果没有为那个船夫去求见你,便不会有这样的境地。”

“没有你,我那天也要去巡城防设施,如果换作别的时间,境地也许比今日更坏。”

“你这是安慰的话。”

秦骏道:“我刚离开青岛不久,入了军,为逃避家中屡屡庇护,入军两年后我来到我姑妈陆太太家,她丈夫在武汉率军,于是我在南京第一次见你之后,又随她丈夫到了武汉。随着武汉的行军步伐,我们在出汉口时便遇见埋伏,我一个同军的士兵为了等候我将炮车驶来,远远停在原地,被滚滚而下的乱石压死了。我们一同从青岛出来,又一同在中央毕业,他心思缜密,本要留在后方,为了我是独子也参军,他说他家中还有一个十岁的弟弟,便同我随了军。我那时求人与我一同去扒他的尸首,却被军中的长官怒吼,既入了军,国战当前,死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于是我随着同军的队伍,开着炮车很快离开了那片山地。我时常想如果我的炮车再开快一点,他如今是否还活着?但离开那片山地之后,我们又遇到了洪流,高地伏击,地雷的埋伏——如果总要来躲,是躲不过的。”

这么些话,过去几年他从未对别人说过。所以人为了同另一个人交心,总是从口上先下功夫,心是身体内的口。

玉生耳中仿佛流过清水潺潺,她顿了顿,回道:“我看着你身上露出的皮肤,每一寸都是好的,但人说身体与品格,藏在衣服下的,才是本色。我家里是做绸布的,我们常说,一件好绸布,不是为什么人而作,而是穿到什么样的人身上去,才能露出布本身的光彩。我想给秦长官的军队捐一些棉服,鞋袜,这几日来我一直在想,除去我爸爸的五百件,我自己再增添五百件。我在上海有一间店面租给人做丝绸生意,她有几个师傅,回上海后,我请家里人再帮我找一批疆地的棉花,约莫年末,那时你的军队到了西安或者更艰险的地方,我都会请人送过去。”

秦骏初次见她之后,在回忆中对她的补充总是以书中神秘且纯净的富家小姐来展开,他忍耐着不向旁人打听她的一切,那时从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活着见到她第二面。因此此刻他听见她回了上海后,仍然有“家里人找一批疆地的棉花”这件事,他竟也愚钝到不知深入猜测,一个女人总是在结了婚后,才会在世界两地衍生出两个家来。

吴瑾书在门外,停顿着步伐。玉生知道她来回无声地踱步,为里面的人留了落幕的时间。

于是玉生起了身,忽地道:“过会天暗了,紫金山山路难行,请你千万留心。”

没有道别的话,却已经是为彼此在做离去的打算。秦骏看着她先走,那时吴瑾书的水却还没有送来,是时间本就过的这样快,或是她太过行色匆匆。

“太太。”

门帘落下,他听见吴瑾书的呼唤。他以为房东太太还在过道上逗留。

又听见吴瑾书注了一句道:“太太,慢走,路上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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