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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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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这幅。”

陈太太呼唤的是余太太。或者,只是那幅画。

她说出这句话时,蒋太太为画廊雇用的那位学生小姐,显然是怔住了。她将手从一旁的玻璃台上移开,试图让那两人其中一人关注到玻璃台旁,还有另一幅画,叫做“不晚春”,同样是色彩盎然的,翠绿生动的。

但没有人望她。

很快,陈太太注道:“我儿子取了小名,叫斐斐。正很适合这画。”

余太太道:“你不知道我已定了。”

“几时定的?”

终于,有人望她。她却不敢望回去了。

陈太太道:“你几时订的——妹妹,她几时订的?”

她不能不回望过去了。

“陈太太,为了你的孩子。”

余太太注道:“你都不能这样不讲理。”

陈太太道:“不是于你有益的,才是理。”

这是她的工作,她理应消除这场争执,但她只是感到焦灼,然后,只怔怔地望,不说什么话,听着,望着,只踌躇着。直至另一个女学生来,和她一般大罢,那位女学生先走到余太太,取走她的外衣。廊上的暖风从脚底上直升腾起来,吹得余太太的面色愈红润美艳了,她这样想到,便这样说了。

紧接着,她又说道:“您面色真漂亮,太太。我姓唐,荣幸和您同姓,想到这儿,我又想到我刚才在另一条廊上,望见一幅“牡丹全唐”,特来找您,去赏一赏。”

余太太哪里愿意。但她不愿意,也耐不住这个女学生声甜笑娇的。早几年余史振交往过一个女学生,短短几月光阴,消磨了她一半心血。从此后她立誓,绝不和太有文化的女人起大冲突,这面前,陈太太是一个,这个女学生又是一个。

于是,她只得走了。走前,只低低声注了一句道:“湖面的颜色实际不是很好,太绿。”

陈太太生产过后耳力锐减,一句话常要人说上两遍,才听得清。那时,留下来的女学生回神过后,要为她送茶,足上前了两次,开了两次口,陈太太方接过她的茶,只浅浅抿一口,又还给她了。

在廊上落座,正在大窗前,她如今爱晒日光。正面对面地晒。

忽地望见玉生,才发觉,她已经沐浴在那片暖洋洋的日光中了。她将头仰着,圆髻压住那面摆动的纱帘上,一丝不苟的面目显露出来,是她的眉、眼、鼻、耳,像染上一片刮去油脂的鲜肉本身的粉,那肉是柔软的,纯净的,绒毛是细不可见的。

她太年轻了——必然会再有。陈太太想,她也许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但偏偏自己是知道的,是李爱蓝告诉她,并说,只愿意将这个秘密告知她一个人。

“李太太。”

她呼唤了她。

她看见她的眼睫颤了颤,多么像冬日翩跹的蝴蝶,展翅,破茧。玉生将双目睁开来望她,望了一会儿,便问她道:“陈太太,觉得哪幅好?”

她怔一怔,道:“我听说,早前你要买那幅“岁岁”。”

玉生回道:“是,那是之前,等到我决心要带走它时,已经被苏太太收走了。我刚才看见一幅“马面”,还有一幅“白玉兰”,我觉得都很好。”

望一望她的女佣,还有她那个被裹得只能望见一条朱红绒巾的孩子。玉生注道:“陈太太,不知道你看见了没有?”

陈太太道:“白玉兰,那是很高雅。”

玉生道:“马面,也是很澎湃的画风。”

陈太太道:“为什么不两幅一起收。”

玉生道:“我应允了美玲,留一幅给她。”

陈太太笑一笑,道:“她没来。”

从前,她少笑。如今笑,还愿意注一句道:“不过,他也是不喜欢什么画的。”

说多,方知错多。即刻,她又匆匆重注道:“从前在英国和他共同求学,他人喜欢艺术,游玩,他偏喜欢搏斗,赛马。转而日子不经过,他终于也来结婚了,但仍和干草鬃毛厮混——你不要理会他。除了真实的马,他无法欣赏一切虚构的马蹄。”

玉生道:“那么我应请人将那幅“白玉兰”收起来。”

她又笑,仍注视着那一条朱红绒巾,回了话道:“李太太,你无需请,自会有人为你送上门去。”

她最后注视了一眼那幅“翡翠湖”,便又起了身来了。拖着孩子的人,往往不能在一个地方长久待住,否则,像生了牢笼,引得笼里头的人“咿呀”哭起来,闹起来。不久后陈太太请一个白人女佣来照管,以至于他在无数声“咿呀”之后,喊起来一声母亲的洋文。那时正巧让苏姨太太听见,于是很快满城风雨,如果回到一百年前,简直可以说那一声母亲,轰动过一次“登科”。

玉生见陈太太离去了,又坐了一会儿。终于要离去那时,正有旁的人来唤她,望定了,那是马太太的人。她不来,请了人来。玉生见她,和马太太家中的元妈妈神情非常相似,后来知道,是表姐妹的关系。

她走来,正唤她道:“李太太。”

她为马太太买下的画,是自取在手上的。往廊面上走,似乎要往出廊的方向。

玉生点头笑一笑,回了她的问候。接着,与她擦身之后,从她的身后,立即浮出另一张面孔,年轻得多,美艳更多,与廊上人,廊外人,皆无可比拟。那自然是孙曼琳的面孔。

她来了。

玉生不知她是何时回的上海。这些日子以来,她几乎以为她随着兰西的虚踪,万死不辞去了。

她不呼唤她。只是走来,与她一同,不紧不慢地,在廊上走步起来。

见她垂着眼皮,她便道:“玉生小姐,我不知你在这。”

玉生道:“难道你知道我在这,便不会来。”

孙曼琳笑出声来,道:“我的确不知,我甚至不知这是蒋太太的画廊。有位小姐送我一张票面,我本来想走了运选着什么好的,买一幅送你,当作我从香港回来的礼物。”

玉生道:“你几时回来。”

不待孙曼琳回话,玉生又问道:“哪一位小姐?”

孙曼琳道:“我想你认得她,钱富莉小姐。”

玉生道:“富莉小姐不是去了香港——哦,你正是在那里碰见她。”

两人转身,转入另一条长廊。这里更像是蒋太太的宅楼,茶厅,一切是白昼一般的亮,大地一般的空,只有帘纱与帘纱的阻隔,从那一面纱帘隔住的画幅后面,不知道会走出什么样的人来。只听见一声声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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