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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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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树行车进了馆门,首先——听见一阵刺耳的拉铃声。

停了车,他又听见一声转瞬即逝的尖鸣。然后,下了车,他直往厅门走,这里是寂静的。已到了午饭时间,却没有一个人,于是他不必去看是否摆了饭。他返回去,小院门开着,过廊上只有那个瘦小但不怯弱的佣人,他从没问过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没什么话,很爱干净。他记得她。

她在收拾地上的碎片,一片片捡,没有伤到手。

出了院门,她没有叫他,只是低着脸,点点头。

“太太的衣服谁去取了。”

李文树唤住她。

她停一停步,回过脸来,回话道:“先生,待会梅娣姐姐回来,便去。”

李文树道:“从今后你去。”

他将手上挽着的外衣交付给她,便沿着院门,往馆门东面直走。走过一条长甬道,到馆中的仓房、食屋、账房等地,从这里分割出几间空房,那是从前她住的地界,但她只住了非常短暂的一些日子。走过这片地界之后,那座院子以一面高墙横起,走过这面高墙之后,是李爱蓝如今“潜藏”的院子,院子之后,是公馆的东门,又长又窄的长方门,常年锁着,不接外客入门。李爱蓝夜里回来,却闯了几次了。

那扇白花石板半圆柱院门,是她请教会学校的人来做的。李文树过几日便拆了它。前后都换了长方红木双开门,青墙铁锁附朱漆,重重门影下,他只配了一把钥匙给她。

如今那扇让他看不入眼的门,他穿过它,入了门,他仍看见那几副半裸女肖像挂着,挂在她所称的会客的正厅墙面上,厅中,她早让人搬的空无一物。留下来的,是一缕缕奢华、萎靡,极致馥郁的魂,那些魂,游走在她的英式陶碗、琉璃盏、珐琅瓶,各式各样的孔雀扇上,她最近极其爱收集扇子。昨天刚购置一件千折万花图扇,连他亦觉得价钱不菲。

李爱蓝曾索求多少金银,李文树全当作那是最不要紧的事。但李爱蓝总不能这样一件件堂而皇之摆出来,又易如反掌落了去,她仿佛以为珐琅碎片,和天地一样是无穷无尽的。

“爱蓝。”

于是,他唤住她。

当下,她原来在做“撕扇”的好戏,她把那件万花图扇粉身碎骨之后。终于记起来,还有一条扇坠,那是分开购置的,坠子一样昂贵,或者更昂贵。她更能出了气。

于是她将那颗琥珀石制的扇坠,平落了出去,如落石一样滚滚向前,飞过去,落在了,击中了他的手臂。

是碎掉的声音,总之,不是他的血肉。是另一只琉璃瓶,只是更清脆,像是玻璃瓶身。

“哥哥。”

仿佛穿过几百年也不会散去的馥郁香气,一瞬间流动起来,在李爱蓝开了口之后,飞快地闯入了李爱蓝的咽喉。她唤了他一声,便止不住咳嗽起来,她似乎恨不能咳晕过去。

李文树落座了。

旁的人,他看见有自己的太太玉生,她站得远,直站在帘窗前,掀开了帘幕。于是光明之中照见,那个和李爱蓝一起去天津的,叫做鸳儿,正满面泪痕地站着。他从来不爱女人流眼泪,他认为不乏危险的,胁迫的意味。

正是,她猛地大喊道:“我真该死了!”

李文树注视她。

来人了,玉生呼唤她道:“小心些,阿满。”

李文树从这里知道了她的名字。他再次看见她收拾起玻璃碎片,一片片地捡,没有声音地,重出了门去。

直至香气一点点散去,他仍然注视她。他一次也没有将自己的目光移动。

直至她再次喊道:“我该死,爱蓝小姐。”

终于,李文树问她道:“你是为了谁去死?”

她不愿拭去泪痕,任由它附在她面上的皮肉,发着痒,使她能用力地颤着双颊,发话道:“先生,太太,我——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我错了什么。”

“你又是为了谁做错的。”

李文树见自己的太太直直站着,没有倚墙,也没有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她走来了,走得慢,忽地低了身,捡起什么来,原来是一条裘毛领子。这条是真的白狐毛,是李文树在英国时,寄回来送妹妹李爱蓝的。

他见玉生拿起来,抖了抖,没有落什么灰。她用白净的指节抚过,然后交付到那只垫了皮绒垫子的椅面上,它就像一条狐狸尾巴蜷缩在那里。也很像再也一言不发的鸳儿。

“没有人拿刀子刮过你的血肉,也没有人递过你刀子令你去刮旁人的血肉。”

他见玉生停在那椅边,亦是停在鸳儿的面前,注道:“鸳儿,你如果不愿意,我将给你不少的钱,送你回到你的地方去。那是宁波,你的母亲和舅母也在那里,你可以回去,我让芳萝送你坐上车,一步步将你平安送回到你母亲面前。”

李文树没有再听见哭声。那哭声转为一种无力的喘息,鸳儿就在那儿,喘了一会儿,抖了一会儿,最后看了一眼虽坐着,但已闭上双眼的李爱蓝。

她什么声也没有了,就出了门去。

“滚蛋。”

之后,李爱蓝彻底发了疯。

她在狼藉一片的屋子里待着,睡了午觉,又醒来,仍没有进食一点儿东西。她不再拿来什么便摔落。忽然,她唤人要把行包备好,她要收拾起程即刻回天津。但唤来的是梅娣,梅娣没有去做,她便又说,请李太太来见她。

李文树听了,道:“你不用去见。”

他自去了。

等到十点钟那时回来。李文树进了房门,又半开了房门,站在门外,他同人说着话,应是梅娣罢,她想。现在她听到梅娣的声音忽感安心非常。

玉生听见梅娣回了他的话道:“太太不愿意请医生来。”

接着,玉生并没有听见李文树回话。

过了一会儿,房门响动,他回来了。闭了门后走来,他手里面是一本他近来常看的书,书皮上没有马,里面是全英文,她只记得书面上一个很显眼的英文词:“格林”。过去一些日子,她记起来,她曾看见过,于是她记下来,写下来,问过了博尔。

博尔回复她道:“意思是草坪,绿地。”

“你生病了。”

他还没有提起今天的事情。他的手,宽厚的如山脉的手心,忽然在她柔软的胸膛上塌陷了。

李文树注道:“梅娣说,你早起感觉心闷。”

玉生欲将那片山体拂去,但那样重,无法动弹半分。她回了话,道:“是,和此时此刻一样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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