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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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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苏美玲,笑了一笑,唤道:“安华姑妈。”

从前安华没有结婚,没有丧夫,父母亲没有死去,唯一的长兄没有举家搬到英国之前,苏美玲还不过十岁。曾经还要非常恭敬地叫她:“安大小姐。”安大小姐的父母亲从前一挥手就可投下苏鸿生的几家当行,手指尖上点一点水落下来,对于二十来岁的苏鸿生,真就是一场大雨了。

苏美玲对她的畏惧,渐渐地,从自己也丧夫之后消减了不少。因此人说惺惺相惜,如果彼此是一样的可怜,那么就会可怜彼此。

安华姑妈望着她,同样微笑道:“我们昨天刚在黄浦遇见。”

苏美玲低了低脸,回道:“是,您眼力多么好。昨天我女儿怀毓,学校里办游学的课,在黄浦江写生呢,我在那里偷偷看她。”

安华姑妈仍笑着,道:“你女儿都已上了学了。”

戌富脸色的腮红没有暗掉半分,但整张脸已匿到暗处去,仿佛唱罢,无声地下了场。

过了会儿,安华姑妈唤她道:“你坐吧,太太。”

戌富晦暗地,走出来。她落座在一旁,陈太太紧挨着她,她和陈太太说着话,说自己从日本刚回来,给大家都带了礼物呢,当然,除面膏外,有蒲扇、绢人、绿茶,还有和田玉。

马太太问她道:“这些东西还用从日本带吗?”

她竟回道:“是的,这是特产。”

马太太当下没回她的话了。至此也再没有和她见过面。等到回家后,又不自主地发了好大的火,并且这十几年来,马家第一次请了一个门童在门前,为的是防这个日本女人溜缝进来脏了地界。后来马太太又听说她竟早托人以日资投了青浦那条铁路,所幸那条铁路没有多久就被炸毁,停运了。

煮过第二次水的茶,由梅娣换了新叶。水重沸腾时,那时,苏美玲问她道:“戌富太太过来有趣事同我们分享。”

戌富道:“这我听不明白,是“新闻”的意思吗?”

陈太太道:“是,弹丸之地——有什么新闻?”

这一句她更不明白了。她专爱挑一些华丽的成语进行学习,自然不明白。“弹丸”两个字由陈太太笑着说出来,口音轻快,还以为是夸赞她的。她笑一笑,首先望玉生,她张了口,似乎要同玉生说话。

又低一低脸,再望玉生道:“我知道有保生育的好药。”

水沸的声,端了茶盘又放下的声,都轻得几乎无声了。先是苏美玲把脸转过来,注视她,然后再去望玉生,玉生正垂着眼皮,平端茶盘,睫下的茶烟将她的眼色笼住。

安华姑妈立即道:“不用了。”

戌富道:“姑太太,我带来了。”

安华姑妈微笑道:“戌富太太,你不是中国人,可能并不深知。我表兄李金山祖辈世代礼佛,包括我母亲,当然还有我本家安家。佛道之中最重缘分造化一说,人事物之中,人与人的缘分是最奇妙的——有做有之法,无做无之法。如果以一帖药,或一瓶瓶药,引来的孩子,实际与我们是没有缘分的。”

戌富正要回话。

安华姑妈注道:“再有,你还是忽略一点,戌富太太,你不是中国人,也许还不懂得。姑太太不是称呼我的,我有一个四表姑妈,如果她在,你称呼她还合适。你如果不懂怎么叫,叫我本名,安华太太就好了,我虽丧夫,但还没有离婚。”

这么两段话,戌富回去思索之后,如果能听懂那么半段,也算是她的本事。她因为常常受别人的冷落,忽然被人点着名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她竟先感到愉悦,而且安华的笑容实在是没有可指摘的地方,她弯起的眼眉清明,除了愚钝,忽然没有什么狡猾的神采。

“我带了几篮子鲜鱼。”

马太太结束了这个话头,她也不用看一看她,征求她的同意,至少在她的心里——只是一个日本女人,凭什么要同她多话?

紧接着,她注道:“安华,我女儿阿颐,你记得吗?她如今在湖北做事,几天前辗转多人带了一点鲜鱼回来,我先生按着老家的方法,叫人腌了,但实在吃不完,所以我带了过来。但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把这当什么小玩意都要扔进来的地方,只是李太太——”

她望向玉生。玉生听见她的呼唤,抬起头,微笑着。

“李太太不是爱吃鱼吗。”

玉生回了今天的第一句话道:“是,那么我要感谢您。”

李公馆自年后就开始减少牛肉的供应,后面有一两年,甚至一次也不吃。玉生却是从不吃的,因此不能说爱吃鱼肉,只是常吃鱼肉。

“我拉着美玲太太,还有陈太太来,当然也为她们准备一份。只是我不知道,你来了,太太,我并不知道你会来。”

马太太的声是轻的,细的,远离上海十几年,也没有减去那朦胧音色。戌富听不明白,只知道她说了“鱼”,分着鱼,听完最后一句,也知道了,自己是没有份的。

戌富道:“我从日本回来,带着这一份好方回来,是因为我日本的宅楼里,有一个佣人妈妈的女儿吃了,怀了双胞胎。我和李太太虽然一面之缘,但是我觉得她很亲切,所以我愿意赶着回来,来不及提前通知,只为给她送来。”

陈太太笑了,她的笑意是止不住,挂在面上的。今天之后,她同苏姨太太说,叫她不要费心和一些实在愚昧的人混迹在一块,但如果只是为了有趣,也可以这样做。至于苏美玲,她是很听不惯她乱用成语的,毕竟结婚之前,她在苏家往上三代,也可追溯到更久远,都是读书最高的女人。苏鸿生没有读大学,她却读了。

“每人的身体是很不一样的。”

安华姑妈只笑一笑,注道:“戌富太太家里佣人妈妈的身体,和李文树太太本人的身体,是一样的吗?说到这里,我要想起来一个故事——常听我祖母说的。我祖母小时候,家庭富裕,沾着贵族的亲,又是大家族里,常要防有人戕害,所以她雇用一个“吃食姑娘”。并不是简简单单就可领到薪水,是要在我祖母之前,先吃一遍准备给我祖母的吃食,这份工作看起来比家里所有工作容易,薪水也更高。有一天,我祖母收了一盒玫瑰糖酥,听说是洋东西,那时候外贸并不流行,因此物以稀贵。我祖母当下就要吃,但突然想起来自己雇用了那么一个人,于是她叫来那个人,让她先拿一块吃了,隔了一下午,问了是没有什么事,听完后,当下她便吃了。但是那天晚上,我祖母差点因为一块玫瑰糖酥出了大事,她吃下后,不久因胃绞痛后昏迷了过去,请了好多个医生,反复地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渐渐康复起来。说到这儿,听的人心里总有疑团,那么为什么那个先吃的人没有事情呢?原来那个女孩是乡下农庄主的孩子,从小吃惯杂粮糙食,石头里掺着米,也吃过,胃比金刚——当然,人与人,脾胃与脾胃之间,没有贵贱,只有不同。我祖母是精细食物吃惯了,不能相提并论。于是后来,家里头又花了更多的钱,为我祖母另雇用了人。”

戌富空着没有回话,足空了好长一会儿,她也许要回了家,把家里面所有中国书全翻起来查找,才能明白这样一段话。

“姑妈的话,让我想起来一件事。”

陈太太目视玉生,注道:“李太太,记得阮阮吗?”

玉生面对她的注视,道:“记得。”

陈太太道:“我听苏姨太太说,她回青岛生孩子了。”

苏美玲毫不遮掩,不耐地挑一挑眉头,她虽然并不厌恶同哥哥的姨太太交往。只是她认为心上不坏的人,口舌往往是快的。她也说过她的,只是她一半听,一大半不听。

玉生怔一怔,道:“她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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