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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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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贝丽今日不到场。

她身为波斯的驯马师,却因高昂的酬劳,跑到赛马场上与波斯一较高下,这样不妥当的事,不能再做第二次。余太太请不到她,只能请一个自称从前在英国皇室养种马的年轻男人,她觉得年轻的洋人总是可靠的,但第一场,就让她输了场大局。

李文树,姓蒋的这两人不必说。她想不到,陈与苏这两人,从前倒没见他们赛马,只是长年在马会中挂空名,上了马,苏鸿生竟与她请的马师跑平。李文树自己从不在赌马场中入局,他也厌烦人这样做,但她仍暗下掷注,虽买了李文树许多,仍因跑了末名,付出了两个金镯。

金银不用现清算,她签下“战败条约”,听着苏鸿生因胜利之后发出的呼叫,她实在不喜苏鸿生,读大学时就结识,老同学一场也是这样。她厌他的聒噪、自大。

“承让,佳慧!”

“这是怎么说?我们同一名次的呀。”

“我负磅重你。”

余太太心中大叫一声“奸商”,三分骂苏鸿生,七分骂那个假皇室洋马师。她与她丈夫常年以投机过活,对于无法给予利益的一切商人,她都要恨之入骨。而她丈夫往往会归于“时运不济”,或者“供奉不足”此类因素。

将双眼化作利刃,正要悄悄剜过一眼苏鸿生时,回过眼,却发觉马场远处的窗面正站了两位养眼的佳人。她同样妒恨美女,尤其妒恨美得太过轻松的女人,但是,她发觉那另一位用尽力,高昂着颈项的女人,是她妹妹郦慧。

蒋少成在马背上望过一眼,下了马。这竟是他第一次见唐郦慧,他发家之后一直沉溺于收集古董,此时,他将唐郦慧看作曼琳小姐的“赝品”,并且品相一般。

他眼界之高,旁人不能比。苏鸿生却是非常认可她的美丽的,当下又说道:“佳慧,我和你说过,我有一个表弟,家产丰厚,在重庆还没有娶妻。”

余太太微笑道:“苏先生呀,我也同你说过的,她不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马场即将重开另一场输赢,此话便挂起不谈。苏鸿生心中暗笑她:“如今说远!当初为了和一个美国佬交好,不是都游过半个欧洲了吗?”更不要提起为追求李文树,十八九岁独身狂包私船一艘艘直坐到英国。

今时今日再见面,唐郦慧仍然记得被李文树以一张船票送回的那一天。她万分的羞愧,那么多年过去,仿佛只化解了万分之一。

“你瞧。”

唐郦慧不得不向身旁这位新结识的“知己”分析战局,注道:“这样的男人长相,尖耳窄脸,骷髅般的大眼,可以猜出其崇利、自私的个性。”

玉生茫然道:“是谁呢?”

唐郦慧确认周遭的寂静,回道:“这片马场的主人蒋少成,那位坐着像瘸子的。”

“苏鸿生就不用说,如果我必须随便和一个男人结婚,也许会找他。他起码是不精明的,相貌也不至于太过不去。”

“是这样吗。”

“当然。如果有一根旗帜立在这里,我就能收钱来看天下男人的面相。”

“除去那个人我不看。”

玉生又道:“是谁呢。”

唐郦慧道:“骑着那匹黑珍珠——他叫它波斯。”

玉生静默着。

“你只要时不时望过去,你会觉得这个男人面上总挂着笑,看真了,原来他的眼尾是从不随着他的嘴角上扬的。这种笑,像云彩一样虚浮,飘过去散开后,是一大片乌云的侵入。当有一天这种人碰见什么不得意的事,除了他自己,和他那张不真切的笑面,世上什么东西也不值得他保全。”

另一声惊呼过后,马场上,李文树的波斯又拔得头筹。

唐郦慧一笑,道:“要等到他失意,不知道是几百年之后的事呢。”

只是说完,厅面中开始传来上茶的声音。蒋太太的茶会,只在上茶时会有一阵喧哗,最普遍不过的是“谢谢”,而后是“今日是什么茶”、“您请这杯”、“取块方糖”,再多也只是这些,绝不会有咂舌声或吸吮声。

忽然,有人走过,唤道:“李太太。”

唐郦慧以为自己做了梦,因为和李文树久别重逢,所以做了这样一个大胆的梦境。但是回过身来望定,见发声的是苏姨太太,她站得近,又仿佛远,却仍然可以明确发现,她注视着的人并不是自己。目光定在旁的——那位林小姐。

她重唤她道:“李太太。”

然后,唐郦慧发出在蒋太太的茶会历史上有史以来第一声咂舌声。她是被烫到了,口舌与齿间发颤,或是一整具身躯,因突如其来的高温而晕眩、发热、感知过另一种轻飘飘的痛苦,好一会儿方回到真实世界。

真实地,旁的这位“林小姐”,回了话,道:“请坐,苏太太。”

那经过多年才化解过的万分之一的羞愧,在此时此刻,又圆回来了,只是更多。唐郦慧绝望地想,自己就算活到一百岁,一百岁那一天,也不能忘记今日的窘境。

苏姨太太道:“郦慧小姐还是这样漂亮。”

在她此刻的耳中,赞歌也要变成诅咒了。她起了身,正要离开。

那位“林小姐”——不,此刻要说李太太了。李太太注视她,唤住了她,接着说道:“郦慧小姐,等一等,请你收着这个。”

她回过脸,见到一个普通的佣人正端着蒋太太家中专用的青石盘,上放着一块方糖,方糖边,放了两条亮泽光滑的细绸带,绸本质的白。

玉生道:“郦慧小姐,我来得匆匆。这是霞飞路万生绸行的绸带,放在我手包中有一些日子,今日见到你,发觉它十分衬你的手套。”

她是这样年轻,笑容却这样平静。声这样轻,这样稳。

于是唐郦慧很快不甘起来,飞快笑了一笑,回道:“谢谢。”

万红上月从扬州回来,只带回来一匹水绸,分了玉生十分之一。玉生做了两对绸带,另一对送了李文树,绑他那双生了孔的马革鞋。另一对放在了手包里,今日,派上了用途。也许是因为这一对绸带,一直到后来,唐郦慧如愿在婚姻中登上“仕途”,面对比她小许多岁的玉生,无论私下或者当旁人面,她从未在口舌上得罪过她。这是每一个比她美丽,比她年轻的女人都从未得到过的开赦。

苏姨太太见自己又怕又烦的人离开了,方展露真正笑颜,同玉生道:“李太太,我带你见个好东西,你要不要?”

玉生笑一笑,苏姨太太只当她回了话了。

接着,苏姨太太领着玉生出了厅门,走过过廊,到了外园,蒋太太的宅楼,到夏季时,连风都是舒爽的。沿着一整面高墙的橡叶叶面密集,形成高墙下一片巨大的庇荫处,随着苏姨太太的指引,玉生见到那庇荫处的中心地面,上放了几对桌椅,桌椅旁没有佣人。走近了,又发觉,桌椅上只是放着一些干果,茶水,和一支古怪的长笛状金色器具。似乎没有什么新奇东西。

“这呀。”

苏姨太太拿起来“长笛”,注道:“我刚才已经看过一阵,李太太,你不能相信!通过这条长管,可以看见蒋太太的后园。”

紧接着,苏姨太太解释道:“后园那儿,没有人去过,我方才只是匆匆一眼,并没有望见什么。你拿着——李太太,我们绝不是做什么坏事。只是说,你也试试,若是觉得好,这是德国的东西,我们两人如若一起要,可以托大洋后天的船从德国来,一件东西船费也是这么多,两件东西便划算些呀。在这些小玩意儿上,我们鸿生常说,要精打细算的。”

玉生还未回话。

苏姨太太轻轻将那管“长笛”托上了她的双眼,她不得已望时,听见苏姨太太道:“对了,这叫望远镜,李太太当然懂得。”

还未回话——忽地,玉生从这只望远镜中,见到令她双眉飞快一皱的一幕。于是,松开眉心时,她亦将镜面从自己的双眼上飞快地推开了。

苏姨太太误认为她恼了,有一会儿不知如何应对。而后镇定下来,重开了口,方道:“哎哟,这里原来比里面凉快。”

因苏姨太太为她推了椅,玉生便落了座,却忽然提起来,道:“今天也没有见到阮阮。”

茶壶是温热的,干果亦香气扑鼻,应常有人来换。苏姨太太倒下今日的祁红,为玉生递过一杯时,方回话道:“问过蒋太太,她回到蒋太太的娘家帮手,就是青岛去了。”

是茶香、果香,橡叶的湿香,又或者,只是苏姨太太身上那一种多国浓香的味道。从这一层层香气建起的围城中,有一阵连续地嗽声使其墙塌瓦裂,那不是玉生发出来,是一个男人,并且在不远处。

苏姨太太想,无论是谁,不会是自己的鸿生。苏鸿生常年抽烟,咳一声,就像一口黄痰黏嗓,只能听见黏液不断撕扯、纠缠,然后让人感到十指搅心。

首先,苏姨太太望见他的一整张脸,再是那件看起来又厚又闷的花白衬衣,一眼看出来,不是进口货,是手快的裁缝赶的批货。转又望下看,那条干净无比的缎面西服裤,让她又抹去刚生出来的猜想。

愣怔之间,只听见旁的玉生,已唤了他道:“您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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