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鸨母是不是凶手,林清如都知她说的是谁,是鸨母。
她只轻轻点了点头,似是应下,“这些年,死在教坊司水刑之下的女子,有多少?”
“从我进来之日,总不下数十人。”
林清如又问,“锦霜平时,有什么来往密切之人吗?”
青黛自嘲地哂笑,“我们这些人,除了妈妈和恩客,还能和哪些人来往?锦霜有个常来找她的恩客,是个做粮食生意的。”
林清如闻言眉头轻轻一皱,粮食生意,这她倒是有些熟悉。
“哦对了。她还有个青梅竹马的窝囊相好。”
林清如追问道:“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青黛摇了摇头,“大人可以问问妈妈,或许能知道那恩客的名字。只是这相好么,锦霜曾换做玉郎,我只知他家也在朝中为官,左右也是个芝麻小官便是了。”
她见林清如有些上心的样子,神色微顿,又说道:“大人也不必在这些人身上费神。逢场作戏的恩客,有何理由害她?至于那相好么……”
她语气有片刻的停顿,“锦霜若是想跑,也定是与他私奔去了。只是看起来有几分窝囊样子,也无杀她的理由。”
言下之意,不过是说嫌疑全在鸨母身上罢了。
林清如顺着她的话问:“锦霜与他,感情很好?”
青黛点了点头,“只有提起玉郎时,锦霜才会有几分娇羞神色。她念叨的最多的便是,玉郎会为她脱籍赎身。”
说及次,青黛却像是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她也是个傻子。若真能为她脱籍,还能捱到现在?那玉郎一脸窝囊,一看便是畏惧家中压力。不过是在此风花雪月之地逢场作戏,三言两句将她哄了去,连自己辛苦攒的银子也巴巴送到人手上。”
她一番言辞带着些尖锐,说完才觉自己有些失言。轻轻一笑,又将话头扯了回来,“大人,他们是没有什么动机害死锦霜的。”
林清如突然想起锦霜脖上掐痕,又问道:“她失踪前日,可有与人起过冲突?或者……”
她试探着说道:“被谁掐过?”
青黛笑含凄苦,“我们这些人在乎皮相,即使起了冲突,最多也就是嘴上功夫。即使是鸨母,也不曾这般的。倒是有些特殊的客人……”
她不再说下去,林清如亦不再追问。
眼下不过是青黛一家之言,却也将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青黛引着她穿过迂回走廊,又在前厅见到了鸨母身影。
她复又换回了那副垂首的乖顺模样,轻轻地叫了一句,“妈妈。”
此时鸨母手中正捏着那柄黄铜烟杆吞云吐雾,咕嘟作响。乍一见她们过来,染着鲜艳蔻丹的手指将烟杆一挽,笑着应和道:“大人问完了?”
林清如微微颔首,又问了鸨母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最后才提及锦霜那常来的恩客,得知那买粮食的生意人,叫方朝。
等她离去之时,鸨母看着林清如的身影渐行渐远,这才狠厉地看了青黛一眼,“死丫头!都问了你什么,怎得说了这么久!”
青黛挑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简略回答几句。
“没说错话吧!”
青黛依旧低垂着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十分乖顺的模样,“没有的,妈妈。”
林清如走出烟柳巷时,眉头仍然紧紧锁住。诚然,青黛的话让她十分动容,她无奈于这些女子凄惨的命运,只是……
二人一同上了马车,雪茶凑在她身边,瘪着嘴,露出些悲伤神色来,“大人,教坊司的女子,真是可怜。”
林清如沉默。
雪茶却有些忿忿之意,“大人,再明了不过了!一定是鸨母失手将锦霜溺死,为免追责,将人抛至河中。”
林清如却陷入了沉思,良久,她摇了摇头,
“青黛说,教坊司死去的女子,不下数十人。若是都丢进河中,岂非太容易被人发现?疏浚夫天天在河上来往,你瞧那日他的畏缩神情,分明是见得不多的样子。”
“若是只丢了锦霜一人呢?”
“那其他人呢?”林清如依旧有些迟疑,“若锦霜真是他杀,洛淮河两岸来来往往,热闹纷繁。她好歹是户部留籍,也太容易被发现。”
她神色平淡地说道:“若我是凶手,若要在她死后抛尸河中,定会绑上沉重石块,彻底沉入河底以免被人发现。”
雪茶倒吸一口凉气,“大人的意思是说,她不是被抛尸?而是被推入水中溺死?”
林清如轻轻晃了晃脑袋,“那也未必。还有一种可能,凶手十分确保锦霜的尸体,不会被人发现。”
她又补充道:“更何况,教坊司死了姑娘,便会拿其他买来的姑娘顶上充数。又何必谎报官府,岂非自找麻烦,多此一举?”
“若是没有可以顶包的姑娘了呢。”雪茶歪着头思考,“大人忘了,前些日子孙荣也是一脑袋虱子,哪有空跟她们做生意?所以他们才出此下策。”
雪茶话中也不无道理,林清如微一沉吟,
“如此看来,此案倒是疑点颇多。更何况,仵作还未验尸,当下也不能确认,锦霜一定是他杀。”
“可是青黛说……”
林清如知道她话中之意,却出言打断,她眼中露出一丝敏锐,
“你没发现,她在有意引导我们,将鸨母视作凶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