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柳幸幸一激动,声音都抬高不少。
“来回一趟很难吗?”
不过小两刻的马程,回到家里吃个饭稍作休息,待日到西山,就可以出发了,望幸恋恋不舍也没用,陆迢一下子扒拉开它,麻溜拴好,居高临下嘲讽:“就你?”
凉县不算小县,中秋夜时,灯火如昼,各种锣鼓声响天震耳,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大多是有耍杂的,或者酒楼请来戏班子,引得门外窗外都堆满了人。柳幸幸一直觉得陆迢的性子喜静,没想到:“恩公居然也喜欢热闹。”
“……”陆迢无语低头看她,只见到帷帽而已,“行吧,喜欢。”
“恩公,那是在干什么?”柳幸幸指着一群人围在卖灯的面前,男女老少皆有之,时不时大喊拍手。
“猜字谜,送花灯。”见柳幸幸不解,陆迢只好带她过去,站在人群后简单解释,“那张红色纸上写的‘酸甜各半’是谜面,答出谜底即可。”
柳幸幸没玩过,也不认得什么字,听得迷迷瞪瞪:“谜底是什么?”
“是‘酣’。”
柳幸幸尚在理解中,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大叫:“大伯!‘酸甜各半是酣’!”
那是个圆圆胖胖的男孩儿,嘴巴周围都是糖饼碎屑,衣着倒是不凡。卖灯的店家注意到,笑吟吟取下对应的一盏兔儿灯,嘴里说着吉利话:“小公子小小年纪就答得上来,将来必定高中!”
柳幸幸眼睁睁看着兔儿灯到了男孩儿手里,那男孩儿似乎还得意朝她看了一眼,她算是明白了规则,心下生气:“你怎么偷听!”
陆迢反是有些懵,这还是之前那个怕人且爱哭的活菩萨?如此之……刚烈,去了一趟绣园就是不一样……
男孩儿扮了个鬼脸就跑了:“笨笨笨!”
“你!”柳幸幸抬步要去追,陆迢把她拉住,“一盏灯,你很喜欢?”
“那是恩公的。”柳幸幸懊恼,要不是傻傻一问,陆迢也不会答,也就不会被人取巧夺走。
陆迢一怔,不由哼笑:“这有何难?看上哪个?”
店家从只言片语里弄清缘由,且凉县里谁不认得几个经常走来走去的捕快,一时汗津津,指着一排制作更巧的花灯:“这边,本是花钱才能答,二位要是有瞧得上眼的,免三次,当是赔礼了。”
周围看客纷纷说哪个哪个好,柳幸幸看晕了眼,干脆指了那个颜色最红最亮的大螃蟹,居于最高处,惹眼。
螃蟹花灯的谜面是“一笔天,一笔地,天地合,竟为一”。
众人更为兴奋:“那可是今夜的头个大彩,小娘子好眼光!”
柳幸幸手一抖,食指蜷缩,但大伙们猜了许久,也想知道答案,纷纷把之前错的谜底帮忙排除,笑着起哄,整得柳幸幸把那点担心抛开,满是期待,只等陆迢回答说:“二,一二三的二。”
在众人短暂的安静沉吟分析里,店家铜锣一敲,吓了柳幸幸一跳,但听店家说:“对喽!”
柳幸幸激动得小小一蹦:“好厉害!”
大伙儿恍然大悟的同时,有大叹的,有欢叫的,看着那盏螃蟹灯被店家拿竹杆挑下来,把谜底翻出来给所有人看仔细。
这是一盏提线花灯,制作巧妙,几根线一拨动一控制,大螃蟹就好似能行走一般,灵活飘逸,柳幸幸就在众人的艳羡下接过来,随意玩了两下:“好有趣!”
陆迢掏了银钱,店家哪敢要,到陆迢一个眼神,他就笑着乖乖收了:“陆捕爷和小娘子中秋吉祥,吃好喝好玩好!”
二人又往下闲逛去,身后店家高喝声还能穿进陆迢耳朵里:“大伙儿莫急,咱还有第二个大彩!一样能讨小娘子欢心!”
人群热闹又攀上另一个高峰,喧闹街道上,一小队捕快从河对岸匆匆路过,并不起眼,陆迢不必看也知道是往晏宅的方向去,他下意识去看柳幸幸,这家伙正玩灯不看路呢,真自信不会走丢啊……
高处有人对月唱歌,低处有人点放天灯,走一回流水月桥,耍杂的变戏法突然从手中冒出一枝桂花递到眼前,柳幸幸不得不花出今夜第一个铜板,转手塞给陆迢拿着。
月入高空,银辉铺满,仍不尽兴,但一番喧嚣熙攘后,回家躺在凉椅上摇着扇子赏月,这月看起来充满余温,还散出桂花余香,又或是因为唇齿间的桂花酒,柳幸幸分辨不出:“月亮是桂花味的。”
“……”陆迢轻哼,“一滴醉,自己玩去吧。”
“好的。”柳幸幸一直在绣图,难得闲一天,白天听说要上夜街,休息也没休息好,到了晚间一顿玩玩停停,这下倦意困意一起来,迷迷糊糊闭眼了,咕哝什么听不清,望幸也没打扰,乖乖趴在脚下。
陆迢接过柳幸幸准备掉在地上的扇子,瞧见她额头的细汗,顺手扇扇两下,她就舒开眉头,一副好睡好梦,待停手了,她脸上不满的表情很明显,还说:“扇风……”
望幸抬起爪子碰了碰陆迢的扇子。
“狗腿子。”
陆迢嘴上低骂,眼睛却一眨不眨观察柳幸幸。一个人的信任,就是在睡着的这时候,无意识露出的亲昵之举。他不确定,分明为了赶走柳幸幸,对她又骂又恐吓,嫌弃、嘲讽,怎么会被信任?若说之前在怀县的那个夜晚,她神色担忧心急,是怕被丢弃在客栈,那么今夜为了小小兔儿灯而替他不平呢?现在,她是不是梦到至亲至爱之人,以为是她的婆婆,才敢……让他打扇扇风。
他鬼使神差凑近,用扇子轻轻点了点她额头,试探一问:“我是谁?”
陆迢屏息仔细体会胸腔里忽然升起异样的热意,掰开、剖析、细嚼,才知有多期待能够从她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待如愿听到,此时此刻的圆月,从前今后,哪里都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