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说得直白,王帮主心知肚明后,又岂有装傻充愣之意,赶忙就为自己寻好了向下的台阶:
“张娘子,我听闻你的南锦是向苏老兄那儿进的货吧,他可是南直隶这块有名的布商。我与他关系还算不错,他有许多货也是靠着我的商船来运的。
不如这样吧,王某此回送佛送到西,直接派船帮你把这批南锦送到北直隶去,就当是为工期这事儿给张娘子赔个不是。”
“你们两家不愧都是在南直隶那儿的,关系打得就是亲密。”沈婳伊几近是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批运来的南锦,我本是打算在登州这儿过个眼,留一部分在登州府做买卖,剩下的运到北直隶去。那苏帮主在信中也跟我说这两日就能在会馆这儿让我见货。”
王帮主见工期的事情已经谈妥,笑着合上了手中折扇:
“苏老兄最近的行程王某知道,他最迟明日就能到登州了。既是如此的话,张娘子不如索性在会馆里住一晚,等苏老兄到了,可以直接当场验货,省得来回折返。”
“南锦可是好东西,每次一出货,运到哪儿不是好买卖。妾身听闻王帮主造船的生意已这般大,近日却也开始动了这心思,是同样打算在登州府做这买卖吗?”
“登州府才多大呀,也就是地处沿海,港口众多罢了,论民生财力……”
王帮主笑着摊了摊手,已然猜到了沈婳伊的言外之意:
“张娘子放心,王某倒不至于在登州府内与你在贩布这块争来夺去,买卖这样多,大家各自办各自的营生,才显得和气嘛。”
见沈婳伊再无他话,王帮主顺手便给她递来了戏折子,两人之间又变得一派和气:
“好了好了,银钱谈多了难免费心劳神。张娘子看看可有什么想听的曲目,正好让这戏班子唱唱。”
沈婳伊接过那本戏折子后也没细看,只是顺手递给了候在一旁许久没插上话的赤红霄:“你也一同坐下看看吧,想听什么戏?”
这话摆明了是心疼她在后头站久了无趣,她这句话正撞赤红霄下怀。赤红霄落座翻起那戏折子时,王帮主倒是会看人识货,对着沈婳伊问道:
“这是张娘子新寻来的武人守卫吗?”
“正是。还是寻个女守卫方便,总是男人家,跟在妇人身侧多有不便。”
“也是,妇人家身边男人多了总会担心惹人闲话,想来就是张娘子亦不能免俗。今日不光有南边来的戏班子,还有王某向天外楼定下的好酒好菜……”
沈婳伊冷着脸回复道:“那可太不凑巧了,妾今日恰好没带应酬的人来,本身又不胜酒力,好酒只留着王帮主自己喝了。
至于菜肴,让人把会馆内原本精绝帮的房间收拾出来,把菜送到那里头就行。等明日苏帮主来了,再一齐谈事吧。”
“也好。”
王帮主见她言以至此,顺手便吩咐底下人打点好对应的房间。一切安排妥当后,王帮主语间似有感慨地落下了几句话:
“张娘子,你二哥可真是心狠。登州府的生意,他就放你一人出来抛头露面,从头至尾都不给个照应。他人若是在,喝酒谈事时也能有人帮衬。
要是无人的话,张娘子自己也该练练酒量才是。要知道在外谈买卖,向来只有喝酒喝畅快了,生意才能爽利……”
沈婳伊漫不经心地撇了他一眼:
“王帮主,你延误的工期都没补上,怎好意思同妾谈生意爽利这事儿。你们男人家自己好喝酒取乐,可别跟做生意本身绑在一处。上次妾身见令妹时,我们不喝酒也一样谈得爽快。”
“唉……王某教妹无方,管不住她,让人见笑。”
“想看什么选好了吗?”沈婳伊抬眼间并没多看王帮主,一双眼只往赤红霄那儿瞧。
赤红霄猜出她并没有同王帮主多谈的兴致。王帮主这样的生意人,面上的客套三分真三分假,剩下四分是自己的心性谈吐,听久了就让人疲乏无味。
台上的每出戏唱得缓慢,几人凑合着听了几出戏后天色渐晚,便直接各自散场了。
赤红霄是头回见沈婳伊同那些商贾谈生意的阵仗。
王帮主做生意久了惯会满脸堆笑,似乎生怕得罪了主顾似的。但沈婳伊全程下来脸若寒冰,说话都不甚客气,提及喝酒谈事时则更是想与他避嫌。
两人一笑一冷间让身为外行的赤红霄一头雾水。待她来到房中,把这份迷惘对她说出来时,沈婳伊拍了拍自己几近要僵住的脸,语调略有回暖地回复她:
“要不怎么说男女不同呢。我要是个男人,我也乐得跟那王堂主一样成天在脸上打哈哈,跟他们一处喝多少酒都无所谓。是女人的话,冷着脸跟他们说话可比热着脸有成效多了。”
“要不是那王帮主拖了我的工期,我也没想着今日要留在这儿。早知道他有那个喝酒的兴致,我就该叫手下人来代我同他们喝,他们几个男人家凑一处喝多少都没事,也不用避嫌。”
沈婳伊说罢便很是沉闷地叹下了口气,赤红霄从她的叹息中听出了她心中似还有无数待诉的愁闷,把她揽进怀中的同时顺带拉长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