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顺帝已经微醺,颤颤巍巍地说:“鸢儿啊,你和你舅父难得一见,待会就在西暖阁再叙叙旧。朕不胜酒力,先回去休息,叶少主不必着急出宫,在西暖阁醒醒酒也不迟。”
二人恭送走了顺帝,在小内侍的带领下进了西暖阁。
“广白舅舅,你怎么突然就来了也没提前告诉我,林伯知道……”
叶广白对风雪鸢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门口示意她隔墙有耳。风雪鸢明白了,故意说道:“舅舅一路辛苦,鸢儿给您烹盏茶。”
叶广白也提高了声音说道:“幸蒙圣恩,百草堂自然感恩戴德,日后要多为陛下分忧解难,鸢儿在宫里也要安分守己才是。”
“是,鸢儿都明白。”风雪鸢从随身佩戴的几个香囊挑了一个,从中取了些粉末加到了壶中。又从另一个香囊里取出了三片三黄片,给了叶广白和何叶。
壶中的水渐渐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地蒸气慢慢地弥漫了整间屋子,那清新的气味顺着门缝和窗户缝飘了出去。
不一会,顺帝安排在门外偷听的内侍们就昏昏沉沉迷瞪了起来。
“这曼陀罗粉已经被我减了毒性,如今只靠这蒸汽,顶多让外面的人迷糊一个时辰。广白舅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泰康林伯知道吗?你怎么会有鬼市的地图呢?”
叶广白也恢复了正常的说话声音:“我收到林伯的信,走得匆忙,也怕途中有什么变故,就没有告诉林伯。你还记得林伯曾经去过古滇鬼市吗?他回来后便画了这地图送回了阳庭。顺帝本就多疑,萧风笙一事已经连累到了百草堂,若非如此,怎能消除顺帝对百草堂的疑心?”
“可这么些年,滇宁郡并未有任何暴乱之事,那些古滇旧部蜗居在鬼市,也是不得以为之。可听刚才父皇的话,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了。他们岂不冤屈?”
“若是顺帝因此对百草堂下手,那百草堂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不冤屈吗!”叶广白语气严厉,让风雪鸢打了个寒战。
叶广白发觉自己刚才语气太冲,便拍了拍风雪鸢的肩膀,舒缓地说道:“鸢儿,是舅舅不好,刚才不该对你发火。只是你若坐在我这个位置上,就知道自己每做一个决定,都关系着几百条性命啊……”
风雪鸢也泄下气来:“广白舅舅,我知道我考虑地不周全,但…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么?”
叶广白笑了笑,说道:“自然有。”
风雪鸢眼前一亮,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一会儿我便去找林伯,让他提前去通知古滇旧部,做好准备。”
风雪鸢的眼神又暗淡了下来:“只能这样了。但为了瞒过父皇,古滇旧部怕是还得要脱层皮了。”
“何止是脱成皮,若是为图来日,必要自断臂膀才行。鸢儿,你虽然整日在这宫中,但是舅舅还是希望你的眼界要大一些。有些时候,必须要舍弃掉不必要的,若是人人都要保全,那是妇人之仁。”
风雪鸢觉得有道理,但是很残忍:“那那些被舍弃掉了人,他们的命便不算命了吗?”
“他们的命,跟玄戈、玄乙还有萧风笙、还有百草堂所有人的命相比,微不足道。”
“所以人还是分三六九等的是吗?”风雪鸢失望地看着叶广白的双眼,期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叶广白亦不忍心让风雪鸢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不是分三六九等,是权衡利弊,大局为重。”
风雪鸢知道事已成定局无法转圜,只能说道:“我知道了,广白舅舅。”
从西暖阁出来时,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风雪鸢拨开了何叶撑过来的伞,只身走入了那一片雨幕朦胧之中。
一下雨,地牢中的湿气更加重了,萧风笙受伤的腿也愈发疼了起来,疼得他蜷缩在草席上,抱着腿直出虚汗。
玄乙看他这样,忍不住调侃道:“莫说泰康没有好医士了,就连百草堂的医术,都不及咱们古滇古医的一半。百草堂的阳庭山才多大,能长多少奇珍草药,咱们古滇雪山上的草药,那都是雪水浇灌的,极阴极湿之地更是百虫盛行。不瞒你说,有一种虫子名叫白腹虿,专门吃你这腿上的腐肉。而它在吃你腐肉的过程中产生的唾液,会刺激你的腿长出新肉来。等我回了古滇,就给你抓几只来。”
萧风笙努力压制住腿伤带来的疼痛,让自己表现得不难受,冷冷地说:“巫医妖术。”
“哼,”玄乙对萧风笙的态度感到好笑又悲哀,“也怪不得你,当年古滇灭国,顺帝焚烧了大量的古滇医书还有文字典籍,故意抹黑古滇文化,说是什么巫医妖术,可就是这巫医妖术,能敌南风大军几万人,也差点……”话说一半,玄乙哽咽住了,问萧风笙:“你不想知道你父亲的事情,那你兄弟们的事情你也不想知道吗?他们可也都是嫂嫂的亲生孩子,是你的亲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