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他只觉疲累。
回忆的大火中,叶妃的脸又浮现了出来。阳庭郡外尸骨堆积成山,四处孤魂野鬼,可叶妃却那样明媚活泼,在战火烧焦后新生的青草地上肆意奔跑。
顺帝打了一个寒颤,紧紧捏住了手中的密信。
“二十年前,朕与叶妃还都是那样的年轻。”顺帝自言自语喃喃道,“如今都老咯……”
昏暗的烛火下,顺帝的面容愈发苍老,背也有些佝偻,在墙壁上留下一个茕茕孑立摇曳的影子。
宫墙之外,曲萧和与萧风笙一得到消息,就立马赶到了东三里庄上。林伯虽不情不愿,但终究同意了让黄三娘和大凤留在庄子上,将庄子西头一间空的屋子租给了她们。
黄三娘拉着大凤,给风雪鸢、曲萧和还有萧风笙磕了三个头,含着泪说道:“雪鸢公主,小曲将军,萧公子,我们无以为报,今生今世,当牛做马来报答你们!”
风雪鸢弯腰扶起了二人,转头看向院中默默给花草浇水的林伯,说:“林伯他是刀子嘴豆腐心,若不是他同意,我们再怎么说怎么做也是没用的。”
黄三娘连连点头:“林伯的恩情我们更是报不完的,日后我们绝不会给林伯添麻烦。”
萧风笙本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如今做了件善事第一次有人对他感恩戴德,他自然殷勤地忙前忙后,帮着大凤搬行李,打扫屋子,忙得不亦乐乎。
曲萧和却发现风雪鸢虽然脸上挂着笑,但眼底确有愁容,他见周围无人,悄声问道:“殿下,黄三娘和大凤有了着落,你怎么还是不高兴?”
风雪鸢尴尬地笑了笑,她心里的天平是是倾向于向他倾诉的,只是碍于他和林安长公主的身份,她又不知该如何说。
“嗯……”她正支支吾吾犹豫着,曲萧和却替她说了出来。
“是不是那日,林安舅母为难你了?”曲萧和心里一阵自责,“那日忙着和阿耶押送官吏和灾民,没能顾及到你。不过林安舅母一向刚正,即便她和叶妃娘娘有什么恩怨,也不会对你怎样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她若说了些什么惹你伤心了,你别往心里去,若是委屈,尽管揍他一顿,”曲萧和指了指远处正挑着水桶去井口的萧风笙,“他可是林安舅母最宝贝的儿子,他若挂了彩,林安舅母可要心疼死了。”
萧风笙听不见二人说话,只冲着二人嘿嘿傻笑一声。
风雪鸢没想到自己还未开口,曲萧和就已经知道她的心事,倒让她感到一阵暖流从心底流过。“小曲将军,其实……”可她转念一想,曲萧和毕竟和林安长公主沾亲带故,如今长公主是除了贺皇后之外嫌疑最大的人,她还是不跟曲萧和说太多为好。
风雪鸢调整了一下情绪,望着远方的泰康城说道:“我是听说林安姑母深明大义,为了南风甘愿牺牲自己,鸢儿对她敬佩的很,昨日姑母并未说什么,更不会为难我。我不过是看到大凤和三娘终于有了归宿,心里一时感慨而已。我无根无家,在宫外流落十五年,我自己的归宿又在何方呢?”
曲萧和与风雪鸢并肩站着,眺望这远方,“上元节那日,在北城门,阿耶跟我说,你和雪霁公主都是一样的,都是殿下,是君。雪鸢公主,你是皇家血脉,即便养在宫外,也不过是虎落平川,任何时候都不要妄自菲薄。”
风雪鸢苦笑一声,看向曲萧和,“那你呢?威风凛凛的小曲将军,不也有束手无策哭鼻子的时候吗?”
曲萧和瞬间尴尬地阴起脸来,略带威胁又略带撒娇地说:“不是说好了不许再提吗?”
“我又没跟别人提,再说了,谁都会有难过伤心的时候,哭出来就好了。即便是曲伯伯,肯定也有失落无助的时候。”
提起曲蓼严,曲萧和是又敬又怕,摆手称道:“我阿耶才不会呢,他杀伐果断,铁石心肠,才不会跟咱们一样有七情六欲,会高兴,会伤心。祭祀大典那晚与你说话,是我见过他最温柔和善的样子了。”
风雪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既便如我父皇,还有皇后娘娘那样的,再怎么伪装,掩饰,也都有人的情感,有弱点的。小曲将军,你和曲将军一直生活在一起,可为什么我感觉你们父子之间的相处,跟我和父皇之间的关系相比,好不到哪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