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萧和想起曲蓼严,脑海里全是逼自己练武时严苛的模样和严厉的声音。记得刚入军营的时候,因为吃不惯硬的如石头般的馕饼,他便耍性子将馕饼偷偷扔了。被曲蓼严发现后,狠狠地饿了他三天。曲夫人得知后带着吃食来军营看他,也被曲蓼严给赶了回去。
三天后,曲蓼严丢给他一个馕饼,并对他说:“战场上,有吃的就不错了,你可以不吃,但你不能浪费粮食把馕饼扔掉!”
饿极了的他二话不说就啃了下去。
那硌牙的感觉到现在他都记得住,他不自觉舔了下牙齿,对风雪鸢说:“父子之间,也不都是温馨的。我倒真想离开他,独自生活。没有他在,我曲萧和照样能吃的下行军的馕饼,打得了胜仗。”
风雪鸢苦笑一声:“你日日与你阿耶在一起,却想着如何摆脱他。我从未与父皇在一起生活过,却总想着能如何回宫到他的身边……”
曲萧和眉毛一挑,忽的想起一事,说道:“你虽然回不了宫,但陛下即将要微服出巡,去阳庭山百草堂和大齐元帝密会,你何不让你外祖开口,求陛下带你一同回去?这一路山高水长,你有的是时间与陛下相处。只不过我…免不了要与我阿耶一路同行了……”
“真的?”风雪鸢瞪大了眼睛,“父皇他真的要去阳庭山?”
曲萧和“嘘”了一声,示意她小点声,“这是秘密,可不能到处说!阿耶已经在布置沿路的安防了,陛下不日就会启程。此次会面就在百草堂,若是你阿公开口,陛下肯定会答应的。眼下这是你能接触到陛下唯一的机会了。”
“我这就去给阿公写信!”风雪鸢说着跑回了屋里。
当叶玄明收到的风雪鸢的信时,他不禁想起了十五年前,收到叶妃死讯的那日。
自叶妃不顾他的反对跟着顺帝回到泰康后,他对泰康诸事便再也不管不问,权当自己没有这个女儿,也不愿让百草堂因叶南星而受制于顺帝。
收到叶南星死讯的那晚,他什么话也没说。唯有义子叶广白,陪着他在这片边境广袤的星空下,在崇山峻岭中的绝壁上,在他们与叶南星生活过的寨子里,默默地坐了一夜。
行走江湖多年的他很少为儿女之情牵肠挂肚,更不会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情绪。人人都道他是个铁面菩萨,但他终究也没逃过被岁月熬成满头白发,成了一个不善言辞的老父亲。
“义父,可是鸢儿出了什么事?”叶广白一句话,将叶玄明的思绪从十五年前拉了回来。
叶玄明看罢,将信折好收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想让我向顺帝开口,带她一块来阳庭。”
叶广白一听满心欢喜:“那太好了!义父您也许久没见鸢儿了。这次顺帝和元帝来阳庭山会谈,总得待上个把月,鸢儿若是来了也可以和您共享天伦之乐了。”
叶玄明微微摇头,看着叶广白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你还是看得不真切啊。上次林伯来信说,鸢儿知道了南星当年生产时的事,觉得事有蹊跷,心有不平,现下又想跟着顺帝一块来阳庭,你以为她是单纯地想你这个舅舅了,还是想我这个阿公了?”
叶广白豁然开朗,右手锤着左手手心说道:“这些年,鸢儿从来不提顺帝,更不可能想跟顺帝一同出行。她一定另有所图!”随即叶广白皱起眉头,摸着下巴思索着,“可她为了什么呢?难不成……她想给南星报仇?她想回宫?”
叶玄明闭眼微微点头。虽然他远在千里之外,可风雪鸢的心思半点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叶广白不禁提高了声音,急切地问道:“那义父可要帮她?当年我便觉得南星难产另有隐情,可您却担心查下去会动摇南风朝纲,硬是不让我查。义父,南星可是您唯一的女儿!”
叶玄明推开窗户眺望着南边,阳庭山上还是一片白雪皑皑。他的眼睛里映着冷峻的山峰,眼神也渐渐冰冷下来。
“十五年前,两国停战不久,互市也刚刚成立,若南风出事,中原必将再次陷入战乱。”
“那如今……”叶广白看着叶玄明的背影,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压着嗓子说:“这次顺帝来阳庭,是咱们动手的最好机会!”
一阵风吹来,裹挟这几片雪花,旋转着落在了叶玄明的衣襟上。
“不可!”叶玄明厉声喝道。
叶广白也疾声道:“义父!若不是顺帝的旨意,那孔明灯怎会不偏不倚落在南星宫中?谁又敢在宫里放火?”
“南星死于难产,并非大火!即便是顺帝为了保皇后和贺家,设计了朝阳宫的大火,那他也不是真正的凶手!”
叶广白愤愤说道:“即便他不是害死南星的凶手,可林莺林鹊呢,她们可是被活活烧死的啊!她们的仇,林伯不说,您难道就不报吗!”
“吴令启已死,林莺林鹊的仇算是已经得报。顺帝无论如何不能死在咱们手上!太子软弱无能,南风群龙无首,必将大乱!”叶玄明吐了一口气,舒缓了语气说道:“我会给顺帝书信一封,让她带鸢儿一同前来。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劝说鸢儿放下这些陈年旧事的。记住,顺帝,动不得!”
“是,义父。”
叶玄明推开房门,走进了风雪之中。
叶广白看着叶玄明骨瘦形销的背影,满脸的失望,暗自说道:“义父,对于您来说,这些已经成了陈年往事,可对于没能走出来的人,这些事就如刚发生一般历历在目……”
千里之外的泰康城郊,风雪鸢日日盼着启程的旨意,可一日一日地等下去,丝毫没有消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