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晕晕乎乎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李隆基的庐帐中。
帐里没人,案上点了一盏檀木香薰。
元白深呼吸一口气,十分舒适地伸了个懒腰,随后起身来到案几旁,准备倒碗温水喝。
这时有人掀帘而入。
元白抬头一看,一位戴着面罩的盛装小娘子手里拿着一个刺绣荷包站在门口,正惊讶的看着自己。
“额。。。小郡王重伤初愈,我受师父所托,近日都会在这边照顾小郡王。”元白十分真诚的解释道。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三郎有小巫医照顾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只是我。。。我。。。”图雅捏着手里的荷包站在那里一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扭捏模样。
“只是给心上人送礼物来,撞见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元白倒了碗水,笑嘻嘻看向图雅。
图雅害羞的笑了,她低下头,算是默认。
“公主请坐。”元白站起身来,比了个请的手势。
“不了,这个。。。这个请小巫医转交给三郎,这是我亲手绣的。”图雅眼神游离不敢直视元白,放下荷包就欲走。
“等等。”元白叫住了图雅。他几步走过去,抬起手欲揭开图雅的彩珠面罩。
“啊!”图雅轻吟一声,连忙捂住脸。
“不用害怕,我是巫医。”元白声音温柔得似春水荡漾,拨得图雅一阵心软。
“我。。。”
“你受伤了。难道你信不过我这个医师?”
“我不是。。。”图雅经不住元白的温柔,缓慢松开了手。
元白轻轻揭开图雅的面罩,垂首查看:她的右脸肿胀,嘴角边伤口结疤,右眉尾处也有一条明显的伤痕。
怪不得这几日她“消失不见”,平日里都是恨不得一天来上十趟。
“公主先坐一下。”元白邀请图雅坐下,随后去旁边的木柜里翻了一会儿,拿出一盒绿色半透明的膏药来。
“好在还剩一点艾草膏,我里面加了一点薄荷叶,可以舒缓你的皮肤。”元白用木片挑了一些给图雅敷上,后者乖乖的坐在那里,眸子逐渐游离。
图雅的这副神态,仿佛受伤已经是家常便饭一样。元白悄悄将目光下移,他看到图雅的衣领处露出了些许青紫。
元白眯了眯眼。
“好了。”元白道。
见图雅不吭声,元白又道一声,“公主?”
“啊?”图雅缓过神,“怎么了?”
“药膏敷好了。”元白温柔道。
“哦。多谢小巫医。”图雅重新把彩珠面罩戴上。
元白把手中的药盒整个给了图雅:“这个你拿回去,哪里不舒服都可以涂一点。”
图雅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红着脸道了谢。
元白又好奇的拾起案上的荷包看了看,那是一个青绿色的钱袋,上面绣了一朵缠枝牡丹花,花瓣歪歪扭扭,以元白的欣赏水平看来,似乎很是一般。
于是他打趣道:“公主绣的莫不是夏日牡丹。”
“夏日牡丹?什么意思?”图雅眨着眼睛问。
“给晒得垂头丧气呗。。。”元白单手支着脑袋嘴角上扬。
谁知图雅垂下头,捏着衣裙小声道:“我已经尽力了。。。”
“我开玩笑的。”元白简直想锤自己两拳。他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连忙道歉:“在下口无遮拦,公主绣的荷包是草原第一漂亮,李三郎肯定会喜欢的!”
听到这句话,图雅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她问道:“真的么?我只是小时候见过洛阳的牡丹花,凭记忆绣的,不知道对不对。三郎他是紫薇宫城的金玉公子,会不会看不上我这件破袋子。。。”她自言自语半天,又十分自卑的把荷包收了回去,“还是算了,我拿回去再改改。。。”
“哎哎哎。。。自己辛辛苦苦缝的,都是心血呢。”元白一把抢过荷包,“我方才胡乱说的,我也看不懂你们娘子绣的这玩意儿,不过你的心意,李三郎一定会感受到的。此事就交给我,我一定安稳送到他手上,放心吧。”元白拍着胸脯打包票。
图雅开心笑道:“那就多谢小巫医了。”
元白又问道:“公主小时候去过洛阳?”
图雅点点头:“我母亲是洛阳人。”
元白惊讶了一下,随即很快释怀:毕竟这位公主的长相与突厥人相比略显秀气,看起来的确像是有中原血统的样子。
“怪不得你那么喜欢中原文化。”元白道。
“母亲祖籍越州,十几岁时跟随祖父迁至洛阳,祖父官至云州刺史,十年前在战争中受了重伤去世了。我随母亲返去吊唁,回过一次洛阳老家。当时太小,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图雅道。
“你的母亲为何到了草原?”元白又问。
图雅看着案几上的荷包半晌不语,随后她道:“我要回去了,等下珍珠姑姑会找我的。”不等元白回应,她站起身顺手一拂,把荷包又拿走了。她的步子很快,一溜烟就不见了身影。元白立在原地,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我这个八卦的猪脑袋!”
外面起了一阵风,吹动毡帘。元白挑开帘子站在门口远望:天空有些暗沉,太阳已不见了踪迹。
“不会又要下大雪了吧。。。”元白喃喃自语,拢了拢衣领,随即决定把李隆基帐子里的地炉先烧起来。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去仓储所买些碳来。
碳这个玩意儿在草原极其珍贵,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一粒白玉珠子,十分不情愿的叨念着:“李唐公子哥就是费钱。”
图雅刚从李隆基的帐子出来,转了几道弯,就碰到一个他十分不想碰到的人。
于是她慌忙背过身去准备逃走。
“站住!”背后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匐俱挂着断手站在三十步远昂首看着图雅,身后跟着几个带刀侍卫。
图雅不想回头与他纠缠,于是继续往回走。
“小贱种装聋作哑是不是。”匐俱在默啜那里被狠批了一顿,正愁没地方发泄,可敦要他过来找珍珠姑姑商量事情,他走到这里正好就碰上了这个唯唯诺诺的小丫头。
毕竟他的手是李隆基弄断的,找不了李隆基的麻烦,找这小丫头也是一样。
于是他抬首示意,两个侍卫三五两下就把图雅拎到了他面前。
匐俱身形比图雅稍高一些,他一手揪起图雅的辫子,扯得图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看到本小汗躲什么?一天到晚唯唯诺诺的样子,看着就不爽。哟,脸被打肿啦?珍珠姑姑下手真重。啧啧。。。这柔弱的脸有什么好看的,跟你阿娜一个德行,千人骑万人压的奴隶。”匐俱越说越气,一把将图雅推倒在地。
一枚青绿色的荷包从图雅身上掉了出来。
图雅见状,连忙去捡。谁知两个侍卫比她更快,一把将荷包捞了起来递给匐俱。
“什么鬼玩意儿,难看死了!”匐俱嫌弃的把荷包扔在脚下用力踩了几脚。
图雅眼里噙着泪,怒目相视。
“牡丹花?送给那个唐人的是吧?小小年纪就这么想男人了?”
附近有路过的牧民朝这边看来,匐俱前后看一眼,面上已有些不耐烦,挥手道:“给我丢到马厩里去!”
图雅听到此话,惊惧大哭,她终于颤颤巍巍喊出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也是父汗的女儿!”
“你还敢在我面前提父汗?”匐俱吼道。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禀报道:“小可汗,会不会太过了?她毕竟是公主。”
“什么公主?不过是野种而已,拖走!有什么后果我来担!”匐俱火还没泄完,又听图雅提起父汗,于是更加鬼火三丈高,一刻也等不了。他几脚踢上侍卫:“还不快动手!不想活了是不是!”
“是。”两个侍卫犹犹豫豫你看我我看你,将图雅拉出了庐帐区。
元白兜兜转转去到仓储所买了碳,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处营帐,在营帐的一个角落看到了一枚青绿色的荷包半掩在枯草地里。
“这是。。。”元白信步走到营帐后面,捡起了荷包:歪歪扭扭的牡丹花,正是他前两刻钟才见过的图雅的荷包。
元白手里攥着荷包,心道不好。他拉来路过的奴隶,肃色问:“有无见过图雅公主?”奴隶突然被人截住一脸无辜:“没见过啊。。。”元白一把推开奴隶,又抓了几个人来问,都说没有见过公主。
这时一名老妇端着洗衣盆掀帘而出,元白立马上前询问,对方含糊其辞,只说好像听到公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