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离赛场十里远的奴隶营里,元白听到一阵清脆的哨声从不远处的马厩传来,心道白日里起哨声怕不是有人趁着王庭比赛造反?他犹豫再三,决定过去一探究竟。
对于李隆基今日的比赛,元白说不担心是假。但李隆基这么明明白白的支他过来看诊,说明对方心中已有安稳对策,他相信他,便顺意过来看诊了。
况且今日看诊的对象是曾经照顾过李隆基的吉利老爹的亲儿子罗尔,也算是还一个人情。
罗尔的腿摔断了,元白便用夹板给他固定好,转身对吉利老爹道:“三天后再来找我换药。他伤得严重,最好半年都不要下地干活儿。”
方才吉利老爹在救治过程中端来一锅锅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画符驱邪,小巫医只是回答让他站在一旁念念咒语即可。可当吉利老爹看着眼前这个人把罗尔的皮肉切开,露出里面的腿骨时,还是吓得差点晕过去。
好在救治顺利,罗尔在麻沸散的作用下渐渐睡着了。吉利十分感激,他端来帐子角落的一罐粟米,要留元白在帐子里吃午饭。元白连连婉拒,说要赶着去马厩看看,吉利于是便问道:“是否是阿金的哨声惊扰了小巫医?”
元白惊讶,他问:“阿金?阿金是谁?”
吉利答道:“就是刚刚马厩的吹哨人,阿金,王庭的马奴。”
元白又问:“他吹哨是做什么用?”
吉利挠了挠脑袋,缓缓道:“听闻阿金驯马厉害,特别是难驯的烈马,许是在招呼马儿吧。”
烈马?元白叉着手想了想,弯腰道了声谢:“在下还有要事要做,就先告辞了。这三天罗尔还有什么异样,可遣人来小皇孙的帐子寻我。”
吉利连连点头道谢。
赛场这边,三名狼牙侍卫抬起金旗举在半空,默啜一声令下,金旗在半空划出一道整齐漂亮的弧线。
第二场武艺比赛开始。
草原人最敬佩的就是一个“勇”字。驱狼猎熊,驯马熬鹰不在话下,力大如牛壮似狮虎,能带领部族拼杀开拓领地的人就是草原人人敬佩的勇士。
现下各部年轻首领均在场上,谁能在这次比赛中打出成绩来,不仅代表着自己的荣誉,也代表着整个部族的荣耀。
大家纷纷翘首以待,更有甚者在外围摆起了赌局。有的人期盼自己部族的勇士在这场比赛中获胜,甚至押了十比一的赌注,有的人则起哄说唐人小皇孙也不差,刚刚才拔得头筹。
不管怎样,场内场外均是一片热情高涨,草原压抑许久的紧张在这一刻松弛到极致。
首场比试由王庭阿史那默棘连和拔野古涉利哈对阵。
大家在首场的策马过程中见识到了涉利哈的勇猛,纷纷为默棘连捏了把汗。
二人互相施了一礼,随后果断同时出手。
比赛规定武器只能用刀,自带或者会场提供均可。拔野古部锻造的草原刀锐利又刚猛,十几个招式连续劈下来默棘连肉眼可见的招架不住。
方才的比赛他连人带马摔下来伤了筋骨,眼下留着力,并不与涉利哈正面硬碰硬,而是利索的避到一侧进攻涉利哈的后颈、脚手腕等薄弱之处。一阵纠缠下来,二人渐渐势均力敌。
场上鏖战许久,有些人站不住了,索性就地坐下来观看。
涉利哈久战后体力有减弱的趋势,他决定不再给默棘连留面子,一个起跳朝默棘连肩膀砍去。
默棘连就地一滚,手中刀顺势朝涉利哈的肚皮划去!
比赛规定点到即止,况且默棘连与拔野古部一向交好,涉利哈手上留了力,仅用了七成力向对方砍去,谁知身下的人闷哼一声,刀刃竟然砍进他的肩膀两分!
涉利哈大惊,赶紧收了刀回身,默棘连的刀也未伤到他肚皮半分。
“对不住!”涉利哈行了草原礼。
“无碍。多谢手下留情。”默棘连回以礼貌的微笑。
“哎呀!王庭怎么输了!默棘连特勤怎么回事?”
“等等吧,等阙特勤上场。”
“拔野古部真的猛,一个个壮得跟牛似的。”
“北部寒冷,他们的体格自然雄壮。”
“你说唐人小皇孙能打得赢涉利哈吗?”
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讨论起来。默啜斜斜坐在王座上看不出喜怒,只抬手示意军医上前为勇士处理伤口。
拔野古使者相视一眼,满脸都是骄傲。其他使者则一脸尴尬坐立难安。
默棘连朝默啜施了一礼,便礼貌退出赛场。
接下来的十几场比赛,无人能胜得过涉利哈,武延秀甚至只跟对方打了两个回合就自己败下阵来。跟取胜相比,他貌似更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是否规整。
李隆基排位在最后几个,他上场的时候,引来不少草原娘子的欢呼。
这时元白已经处理完奴隶营的事,悄悄来到了赛场,挤进围观群众中间坐了下来。
涉利哈身形威猛高大,李隆基也不落下风。他虽然重伤初愈,但身姿挺拔持刀立于场中,气场天生就比涉利哈强几分。
鼓点敲响,比试正式开始。
涉利哈依然劈头就是十几个刚猛连招,李隆基在场下观察了许久,对他的招式早就了然于心。他用了同默棘连一样的战术,先保存实力利用巧力与其鏖战,再寻机会一招定胜负。
比试前期打得漫不经心,高台上的官员个个打着哈欠对这个唐人皇孙嗤之以鼻,只有默啜在王座上调整了坐姿,聚精会神观战。
图雅坐在下方,捏紧了衣裙。
涉利哈见对方招式十分灵活,前后左右来回穿插避闪纠缠,耐心逐渐消失,心情也越来越暴躁。他不想跟这个唐人皇孙再缠斗下去,于是身形一闪,像一面墙一样挡住了李隆基避闪的去路!
李隆基反应迅速,他一个背身转到涉利哈的背后,用刀背击打对方肩膀企图打掉他手中的刀。谁知涉利哈并不是有勇无谋,他仿佛预见了李隆基的动作,在刀背到来之际斜身转过来,一个扫堂腿将李隆基绊倒。李隆基不敌对方的力道,整个身体倾倒!
正在打瞌睡的围观群众突然就来了精神。
只见李隆基倾倒后顺势单手撑地,向后漂亮的翻转两圈稳住了身形!
“好!”人群中爆发一阵掌声。
元白单手撑住脑袋,默默点了点头,对眼前的年轻郎君的武艺表示肯定。
李隆基开始快速反攻。
他佯装右击,却又迅速转变方向朝左下方攻击涉利哈的腿窝处。此处是身体薄弱点,任对方长得再结实,也被这一击软下了身体。
涉利哈立马用刀撑住了身体,他顺着身体倾斜的姿势一拳击打过去。李隆基躲闪,涉利哈又立马上前环住李隆基的脖子!
他的力道相比之前有了松懈,但李隆基亦是重伤初愈的身体,几番挣扎也掰不开涉利哈强劲的手臂。
眼看着李隆基的脸越来越红,在场的人纷纷捏了把汗。
图雅直起身子,焦急的看向场内,除了憋着眼泪,她什么也做不了。
关键时刻,李隆基抬起脚往涉利哈脚背一踩!后者分神之际,李隆基咬紧牙关抓住涉利哈的手臂全力一摔!
场上大呼!
只见这个年轻的唐人小王子以一己之力将涉利哈过肩摔倒在地!
轰隆隆一声巨响,场内溅起阵阵尘土!
李隆基喘着粗气,趁涉利哈摔得晕头转向尚未反应之际,扭断对方的手腕,将刀夺了过来横在他脖颈上。
“承让!”
李隆基红着脸,居高临下。
赛场一时寂静,不知是谁带头拍了一下掌,随后掌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娘子们再也不顾大可汗是否在场,纷纷尖叫起来。
默啜眼里逐渐流露出几分欣赏。
李隆基嘴角亦上扬,他环顾四周朝围观群众点了点头示意感谢,随后瞥到了前排中央的那个人。
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
李隆基的脸阴晴转换精彩之极,他直直看向元白,眸子里从惊讶到责问,最后变成担心。
元白则一脸开心的鼓掌,全然不顾对方即将发怒的表情,甚至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
李隆基气得咬牙切齿。
这一幕被站在对面的图额看着眼里。
从第二场比赛开始,图额就一直观察这个让他两次丢尽颜面的人。他眯缝着眼打量了许久元白,发现这个人虽然是草原人,但眉眼俊秀眼睛圆润明亮,一点也不像长期待在草原的样子,这样的长相似曾相识。
他还未来得及细想,下一场比试的鼓声敲响。
这一战,又是图额对战李隆基。
首场比赛的冤家再次聚头,不仅围观群众,在场的勇士使者们也饶有兴致的看起了热闹。
鼓点落,李隆基不情愿地向对方施了一礼。
谁知图额完全不顾比试礼仪,趁李隆基弯腰之际直接一个劈砍上前!
“哎哎哎!怎么不讲道德!”
“是啊!怎么趁人之危啊。。。”
“可是战场瞬息万变,讲究的不就是灵活应对嘛。”
“阿史那部的人就应该无条件支持图额特勤。”
“可是唐人皇孙也很厉害,他连涉利哈都打赢了。”
“王庭要是输给唐人皇孙,还有何脸面统领各部。。。”
元白收敛了慵懒,正襟危坐。对于这个背负瓜州万人性命的屠杀者,元白恨不得自己上场,不把对方脖子扭断誓不罢休!
赛场中央,李隆基灵活的避开了图额的首场攻击。他往后退了几步,把刀插回了刀鞘。
周围观赛者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只见李隆基一手握刀鞘,一手握住刀柄,做了个起刀势。
图额双手握紧刀柄,与李隆基对峙。
草原上空一声鹰啸。
图额身形一动,脚尖点地,猛的一刀朝李隆基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