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月初梢,暮光渐拢。二人在这无人殿内温存许久未分,晏温一袭藏青长袍,痴愣愣的,看向眼前倚在榻上的傅怀瑾,一眨不眨。
生怕前日混沌的血腥侵卷重来,拖着他再次跌入那扭曲膨胀的幻境。
晏温的眼尾仍旧红着,他轻颤着手一寸一寸沿着傅怀瑾苍白的额间滑落,从眉到眼,从鼻到唇,最后随着脖颈下坠,停在心脏处。
触碰着他的心跳。
砰、砰、砰。
温热同鸣。
晏温鼻尖一酸,偏头又要落泪。
可还未等他动作,却是此时,傅怀瑾伸手轻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其抬眼与之相视,看向那处红透的眼尾,终是没忍住倾身附吻而上。
末了,撤身轻叹道:“殿下何时变得这般爱哭?”
闻言,晏温再次落泪。
而那耳后攒于发中的莹白玉铃也被殿内烛光照亮,微蒙蒙的,一眼看去,倒像是掺杂着赤色的血珠。用手抹去,复又重现在这墨发鬓角间。
“傅子渊。”晏温握住他的手腕,轻声道。
傅怀瑾眸光愈发温柔,微仰着头应声:“在呢,小殿下。”
视线却又划到傅怀瑾的肩下,晏温望向单薄里衣中露出的几抹绸白寸布,仿佛那处涌淌着洪水猛兽似的,他的神情伤恸悲寒,就连傅怀瑾贴近唤他几声,都未曾听清。
直到唇上传来温软,晏温才堪堪回神。
他颤了颤身,没推开傅怀瑾,而是主动迎合着揽住这人肩颈,而后靠上去,泄愤般啃咬着这齿间温热。
待到苦涩与血锈味道混合,蔓延于口,晏温才松开微微发抖的双臂。
他哽咽出声,说:“傅怀瑾,我就该把你关起来,哪也去不得。”
“好,”傅怀瑾拭去他眼角残留的水渍,道:“等到一切安定,殿下便将我绑在宫中,哪也去不得。”
“......”像是没料到傅怀瑾会答应,晏温猛然一怔,方才被掠夺的混乱思绪也逐渐回笼,后知后觉话中歧义。随后他便抓了傅怀瑾的指尖在手心把玩,继而垂眸说:“从古至今,哪有王君被囚的歪理。”
“何来歪理之说,凡事只要殿下开心就好”傅怀瑾笑道:“亦或是,殿下做那王君,我做殿下的妻,唯一的妻。”
“荒唐。”晏温语气虽是嗔怪,可面上到底盈出了几分笑意。
见他这般,傅怀瑾这才略略放宽了心,指尖轻蜷勾住这人泛凉的指节,反攥在手,接着将其往身前拉了拉,使之侧躺在自己身旁。
傅怀瑾低声道:“睡吧,殿下。”
“我不困。”
傅怀瑾叹了口气,用指腹轻蹭着他眼下青黑,语气中满是委屈,说:“可子渊困了,小殿下,你就当疼疼子渊好不好?”
闻言,晏温点点头,顺着脸颊上微痒的触感,边合眸边应道:“好。”
由此,二人同榻安眠。
烛火燃尽,掉落一案融蜡。
此一梦,无悲无喜,直至天明。
待晏温再睁眼时,天光已然大亮,斑驳的日色洋洋洒洒的落在手边,只需虚虚一拢,便得一掌碎金。
见状,晏温向前挪了挪身,想伸手去抓那一束金色。
可才支起臂弯,腰间却忽的被一双大手桎梏,把他整个人都往后拖了拖,束缚在了一怀温暖中,随后耳边便传来一声低哑喑语。
“殿下,早安。”
晏温这才记起昨日种种,记起昨夜榻间自己被情绪左右时,傅怀瑾捏着他下巴轻啄亲吻的情形,蓦的脸颊一红,道:“......不早了。”
见身后人不应声,晏温又说:“你伤口疼么?”
“什么?”
晏温以为他没听清,在这人怀中轻轻侧了半圈。
直至两人相视,晏温才看到此时傅怀瑾的眼中哪有半分刚睡醒时的朦胧错意,迎接他的,是满目清明和眸中未来得及收敛的汹涌爱意。
晏温顿了顿,“你......”
“我,”傅怀瑾顺着他的话,笑说:“我伤口不疼,殿下安心。”
晏温垂眸不语。
傅怀瑾看着眼前人越发苍白的脸庞,一时心疼。
此番若要外人来看,到也不知如今二人间究竟谁是伤者病患罢。
念及此,傅怀瑾低头吻了吻怀中人被捂的温热的额间,问:“他们可有为难殿下?”
晏温摇头,“他们还伤不了我。”
“叶之舟回城了。”
“是,”晏温道:“前日回的城,冀王本想为其接风洗尘,可因你意外受伤,此事也被暂且搁置。”
傅怀瑾眉梢微挑,似是不敢相信,反问道:“因我?”
“嗯,”晏温说:“不仅如此,现下城内百姓皆在为殿下祈福,纷纷赞慨着你为护佑冀国而舍命保祀香的倾烈幸举。那冀王倒也不蠢,旋即顺民意就下令要彻查自蓟城往上垂路间的刺客匪徒,对外宣称定会给七殿下一个交代。”
闻言,傅怀瑾只嗤笑一声,而后道:“未行先言者,不足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