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管家拦着站起来要理论一番的康颜。
“小姐,小姐,切莫闹大了,老爷,老爷为大……”
康颜忍下了这口气,转身离去。
临福紧跟了上去,离了人群,康颜突然停住,临福急刹车险些撞上去,弓着腰听小姐吩咐。
“临福,你替我办件事。”
“是。”
这几日都鲜少见到卢康颜,卢府夫人已有吩咐,所有人都不敢妄言。出殡前日,卢裴绎好奇地看着叔伯们,他们看过爹爹后便由人盖上了棺盖,框框敲钉子的声音震得他心慌,未知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扑腾着双手挣扎不得。
他们要把爹爹钉住了!他突然哭闹起来,卢夫人命人带他下去,他不肯走,他不能任由爹爹被钉在里面,他的手指抠着棺木。
“少爷,您快松手,别把您伤着了。”
看着他们把棺木抬了出去,他哇哇地哭了起来,“他们把爹爹带走了。”
“没有,少爷,他们只是先把棺木放在大门外,还没有走,啊。”
“我还可以去看爹爹吗?”
丫鬟露出难色,转而说道:“明日便可再见老爷了。”
“真的?”他脸上还挂着泪珠,听闻这话硬是笑了起来。
“真的。少爷让您练的那几个字怎么样了?明天可是要为老爷好好写一遍,咱们再去练练吧?”
“好。”
直到下葬那天,卢康颜对卢更去世这件事都没有真切感,天气大好,万里无云,怎么也跟丧事联系不起来,除了所有人身上的那身白衣,除了院中的灵棚丧幡,除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知谁人故意挑逗卢裴绎,搞得他嚎啕大哭,眼下等他写灵牌,一众人围着他好生劝言。
卢康颜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不言不语,就这么盯着他看,众人惊奇卢裴绎就这么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其实是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这位幼年丧父的“弟弟”,因为他的哭声,让她想到了她多年前在母亲丧事上自己的哭声,痛彻心扉,可她话语拙劣,愣是什么都没蹦出来,最后只是抬手擦了下他脸上的泪水。
卢夫人看到了这一幕,未在多言。
轮到卢康颜磕头时,她跪在地上,本木讷的身板,犹如万钧重压了上来,太沉了,一切都太沉了,她攥紧了拳头,尽力控制住这副躯壳。
有人来搀扶她,她很想抽出自己被架着的胳膊,明明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落,这一幕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可她抽不出来,还有些站不稳,身体太沉了,而步子轻飘飘地太软了,耳朵里萦绕的吹班所奏的哀乐,也没那么难听了。
是时候了,开路鬼已上路。
她被人搀着走在送葬队伍中,引路人手持引魂竹,看着那人撒出的引路纸在天空中飞,像极了年幼时她坐在爹爹肩头放飞的风筝。
她早都忘了那一幕了,不过在这一刻记忆自己涌了上来。那时她还太小,眼下想起来,也只能回忆起风筝在空中飞舞的样子,和二人重叠的欢笑声,那时候的爹爹,是什么样子的,她怎么也回忆不出来。
留灵谢客后,队伍行至坟地,墓穴已打好,卸棺下穴,卢裴绎似乎终于明白过来人死是怎么一回事,哭得撕心裂肺,几个下人才牵制住他。
不知为何,康颜脑海中闪现出那时候的自己,在娘亲墓前哭得涕泗滂沱,不能自已,那个时候卢更在吗,她想不起来了,但没想到,不过斗转几载,又一次送走至亲。
她又想起娘亲的话,人活着早晚会死,娘亲会,爹爹也会,就连她自己也会,但娘亲还说,她会一直陪着自己身边,以前她不信,但现在,她想去相信。
只是眼下,仅她一人。
本已是四处飘零的命格,如今真的只余孤身。
她无神地四处张望,不知在寻找什么,她也许只是想自己的目光有所停靠,或许希望有谁能在此时拉她一把,而每个人都在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无暇顾及她的“异常”。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了最外围的秋崇身上,他和梁燕也都穿着丧服,她并未吩咐人准备,此时也不会知晓这是卢夫人安排的。
秋崇对上她的目光,温柔地,坚定地注视她。不知是否听到了康颜的心声,他有意无意地走到了她身边。
回去的路上,他们三人慢悠悠走在队伍最后。她本来还想不知该如何应付他人的“嘘寒问暖”,好在一路上是跟他们走在一起,不言不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也让她逐渐安下心来。
秋崇走得不紧不慢,迎合着她的速度,没有安慰她,也没有问她问题,只是默默地陪伴着。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