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皇家的疏离似乎是他们家族必修的一个课题。
顾家是重臣,但想要明哲保身,要懂得分寸。
顾子殊年少之时,没想过当今圣上能够登基。一个分封北疆生母不受宠的皇子,居然可以在那场两败俱伤的夺嫡之战中挣得渔翁之利。
在那之前,他们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在北疆的草原上,他们也对酒说要徜徉潇洒一辈子。
郡主是自小在宫中长大的,但她不是公主,哪怕先皇疼爱,哪怕有殊荣在身,一个身后没有家族倚靠的女孩能在宫里过得多好呢?
她亲眼看着自己自幼熟识的兄弟姐妹卷入皇位的争夺,太子倒台,长公主离京城,接任皇位的是她不曾熟识的皇子,而皇后从京城并不算名贵的家族嫡女一跃成为后宫之首。自跟随在众贵女身后,到万人顶礼朝拜。膨胀的虚荣心带来的是无端的挑剔和咄咄逼人。
但郡主得受下,因为她现在身处顾家,不能在皇宫里砸了顾家的脸面。
夫君远行,长女远嫁,长子腿伤,膝下还有未长成的幼女幼子。皇家带来的伤痛和恩宠是否能等价,她也说不清楚。
但赵闻朝实在太反常了。他不懈地要靠近,要给予,要关心。让顾一弘时不时会晃神,如果只是书信来往,似乎走出营帐时北疆扑面而来的风沙就能把他叫醒。
但京城真是温柔乡,他觉得自己简直要溺毙其中。
天色似乎就在不知不觉中亮了起来,顾一弘抬眼时,天光刚刚透过屋檐撒到屋里。
“如果我们生在平常人家……”顾一弘这样想。却不知道这个想法赵闻朝已经不知道想过多少次。
赵闻朝眼下的青没有散,也并非有多忙,京城中已经没有他担职的事了,只是忧思太过,夜长短眠而已。
第二日到顾府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中午,到顾一弘院子里时听说他在午睡,没有让侍从打扰,就将带着的东西放在院子里的小桌上,自己找了个木摇椅坐着。
在树荫下闭上眼,夏日的燥热带着喧哗的蝉鸣,可偏偏在这样的时刻,才能感受到一些能安心的困意。
再睁开眼的时候,阳光都换了个角度,树荫缝投下的光被蒲扇挡住,他愣了下,顾一弘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坐在轮椅上,一手压着书,一手帮他挡着阳光。
“醒了?没睡多久啊。”顾一弘收了手将扇子扔在他身上。
“进屋去坐吧,你腿没好,外面太热了。”赵闻朝第一反应是这样。
“屋里太闷了,待了那么多天,母亲喊人收拾屋子,把我赶出来坐会儿。”
顾一弘垂下眼继续去看书。
赵闻朝在树影下望着外面的阳光愣了愣神,好半天,思绪才追了上来。方才是给我在挡阳光吗?
他意识到后,心跳开始不自觉加速起来,手捏住那蒲扇,撞击在鼓膜上被自己听得一清二楚。
如意在院中逛了半天,不知是不是玩累了,往顾一弘身边凑了凑,扒着轮椅就要晚上跳,赵闻朝赶忙在如意蹦到顾一弘腿上之前,掐住它的腰。
“它知道我腿伤,不会往右边蹦的。”顾一弘看着如意被掐着腰,回头张牙舞爪瞪着赵闻朝哈了口气。
“它没那么聪明。”赵闻朝冲着它做鬼脸。
一人一猫怄着气在,这情景比书有趣些,于是顾一弘放下了书,支着头看着。
赵闻朝把猫放到膝上,顺了顺毛,猫也大人不计小人过地喵了两声,宣告这场战斗偃旗息鼓。
顾一弘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褪去,被赵闻朝转头就撞见。
心里又是一动,顾一弘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里衣,外面披着件纱织的蚕丝短褂,头发散在肩上,半个夏天没怎么见光的皮肤是瓷白色的,嘴角微微挂着弧度,桃红色的唇。
赵闻朝欲盖弥彰地转走了视线,手上顺毛的动作算不上轻柔,引来了如意的抗议。
猫站起身从赵闻朝身上要跳下来,又被顾一弘转手接住带到怀里来了,到顾一弘手上的那一刻,猫瞬间就乖顺了不少,被顾一弘按住肚皮挠了挠,呼噜呼噜地,显得很高兴。
在院子坐了有一会儿了,天色也晚了,赵闻朝要回宫,顾府也在准备着晚餐了。
顾一弘给他送到院门口,坐在轮椅上看着赵闻朝:“明日好好歇一下吧,我这用不着每日都来。”
赵闻朝点了点头,顺手撸了下怀里猫的头,不知是有意或无意,碰到下顾一弘的手,但也只是一瞬,指尖轻轻带过。
“就走了。”他说。
顾一弘想着自己的话是不是有赶人的歧义,但他并不是不想见到赵闻朝,只是那人眼下乌青近月都几乎没消过,疲累挂在脸上,还每日往这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