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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六十 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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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恒回院时天已漆黑,院中没有点灯。

夏天刚过,草木枝叶蓊郁,仍生蚊虫,秦灼夜间便烧一点艾草雄黄,虽闭着门,门外仍浮动着淡淡烟熏气。

估计已睡下了。

萧恒没有上阶,从庭间立了会,便要走。一转身,竟见秦灼正在对面廊下,素衣趿屐,立发垂地,看样已经站了好久。

秦灼衣袖被风鼓动,地上那撇淡影子宛如落入池水,粼粼而动。他问:“谈完了?”

“谈完了。”萧恒说,“你怕蚊子,进屋吧。”

秦灼脸孔隐在房梁阴影下,面色冷白,双眼湛湛,像个刚落水的人。他不动,萧恒也不动,片刻后,方见秦灼一低眼,轻声问:“来坐坐?”

萧恒答应一声。

秦灼点了亮,也不招呼他,先往榻边凭几坐了,瞧着有些倦。榻底摆了盆七里香,洁白地团簇错落,香气浓郁,专门供着驱蚊。

秦灼将纱帐边卷了卷,露出手臂,有好几处红肿。

他将鞋一踢,刚要上手,便听萧恒道:“别挠。”

秦灼有点不耐,“我痒。”

萧恒说:“稍等。”

他出了趟门,不久又回来,手里多了只小盒。萧恒从秦灼对面坐下,将他袖口卷起,打开盒给他搽药膏。

他这一段避嫌,走路都躲秦灼,更别说这样肌肤相触。秦灼也反常,平素早受不了这气氛要自己弄,如今却由得他伺候,说:“挺凉。”

萧恒仍低着头,说:“这是治溃烂的药,里头有藿香和薄荷,但到底不好止痒,这两天我给你配一点。”

秦灼没有推拒,只说:“劳烦你。”

萧恒将他两条胳膊转了转,这才抬头问:“还有别处吗?”

“先不讲它。”秦灼瞧他持自己臂膀的双手,“崔清那边如何说?”

萧恒收回手坐正,手肘也撤开案边,“她想联合我一块去打齐军。”

秦灼也坐直身体,眉心褶皱淡淡,一会才问:“你如何答复?”

“我没答复她。”萧恒说,“这是大事,回来和你商量。”

秦灼问:“这是崔清自己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

“尚未陈奏皇帝。”

秦灼点点头,“越俎代庖。”

他指头撇一点药膏,慢慢搓捻开,“崔清若是以此下套,到时候你大举兴兵,以此伐你更是名正言顺。她若是真心相邀,但这件事还是要皇帝做主,若触怒皇帝,她自身难保,又何以保全你?”

萧恒说:“你不支持。”

秦灼默了一会,道:“但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你最怕潮柳两州受你带累算作叛逆,一旦接受招安,就没了这个顾虑。更何况咱们在南边蜷缩太久了,这几次朝廷围攻能挺下来,怎么说也有一半的运气。若能扩大地盘,不管东西还是南北,总能成个夹击之势,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

“再说皇帝视你为眼中钉,横竖都要拔除,只是早晚的事。既如此,不如先借这个便利,存点本钱在手上。”他抬头看萧恒,“你呢?你自己怎么想?”

萧恒想了一会,道:“还没想好。”

这件事风险大,好处也不少,但萧恒向来不是畏缩守成之人。秦灼有些讶然,问:“你不打算受她的招安?”

萧恒看着他,“你怎么办?”

秦灼一愣,灯火轻轻一跳。

一旦接受招安,萧恒就成为朝廷命官,潮州营将彻底纳入正规军编制,不可能再公然支持秦灼回秦正位。秦灼潮州柳州经营数年,最后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秦灼不是没想过这一层,只是还不到点破的时机。但他没想到,竟是萧恒自己说出口。

秦灼不知怎么接,只垂头轻轻捻动手指,那层膏药已经干了,被他碾成一层薄薄碎屑。他过一会,说:“我再想想。”

萧恒说:“我先等她去请旨。旨意到了,再说。”

秦灼点点头,视线搭在萧恒手上,他那只右手。灯火微摇,七里香香气馥郁,捧得人有些陶陶。二人无话之际,秦灼突然问:“想吃酒吗?”

萧恒对上他目光,沉默片刻后说:“好。”

夜间吃酒已经成为他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密语。秦灼从不献无事之殷勤,今日却破了例;中间夹着贺兰荪,萧恒本不会答应,此番竟也应了约。一个破罐破摔,一个自暴自弃,既然算不清情意,就先逞一逞欲。管他情卝欲肉卝欲还是爱欲,妈的,管他呢。

醉意微醺之际,秦灼依在灯火下,两腮生了缬纹,再次打开那只小盒,“你不是要给我涂药吗?”

他轻声讲:“还有别的地方。”

他执起萧恒两只手指,缓慢裹满药膏,掠开层叠下摆。他热得厉害,哪里都是,而萧恒仅指头就那样凉。他渐渐再耐不住,往后软倒榻上,萧恒沉沉注目片刻,抬手把案掀倒。

二人从来没在秦灼这边过,秦灼这边是青帐,打落时像青天颠倒。青天白日,幕天席地,不一会这天这帐就开始摇摇欲坠。一只脚踝从帐隙蹬出来,脚趾死命蜷缩着,没一会就滑落了。

秦灼头抵着床幌,撞出去,又抓回来。并不痛,却有泪涌。萧恒俯身,记得他的忌讳不敢去吻,只将他抱起来,又凶又紧。

这次他比从前兴卝奋许多。是因为刚谈完事情,还是在自己的卧房?

秦灼想不明白,也没有这个功夫,他脸埋在萧恒颈窝里,不想叫,便拼命咬他肩膀,咬到满嘴铁锈味。萧恒像被激到哪里,突然左手将他腾空一抱,下一刻已将他面朝下按在榻上。

脸刚陷在枕上的瞬间秦灼就被再度楔住,他突然剧烈一弹,极度痛苦地惊叫一声,濒死般拼命挣扎起来。但萧恒压得他好死,那些人压得他好死。他逃不掉,这么多年他还是逃不掉。还是这种禽兽卝交卝媾的姿势,那些人操他像操一头畜生。要他跪着,要他低头,把他当牲畜不把他当人,把他当玩意不把他当人。他们这么作践他,都这么作践他。

“别、别从后头……别!”秦灼近乎哽咽地喊道,“求你,算我求你,别……别……”

那股力倏然消失了。

那人退出来,像很慌乱,匆匆把他抱起来,面对面抱着,把他的脸从乱发间剥出来,轻声说:“是我少卿,是我。”

秦灼茫然看着他,喃喃说:“是你。”

萧恒气息尚未稳,一身汗气,哄小孩似的轻轻拍打他,说:“是我。”

秦灼被他抱在胸前,脸贴在他肩上。那些结痂的伤疤硌的他脸疼。是萧恒没错。

他紧紧抱着萧恒,像绝境里终于找着一把武器,拿着了不肯再撒手。两人这样静静相拥片刻,萧恒轻声哄道:“这样,你上来,好吗?你想怎样就怎样。”

秦灼仍伏在他肩上,说:“我不想弄了。”

萧恒柔声道:“好。我叫人烧水,你先洗,好吗?”

秦灼不答,问:“你呢?”

萧恒说:“我一会就好了。”

秦灼松开他,慢慢从他身上爬下来,赤脚站在床前。帐外灯火幽微,给萧恒镀了层辉光。他颜色很干净,和秦灼从前见的那些都不一样。哪怕狰狞至此,情事里还能体贴自己状态,温吞成那样。

突然,秦灼从床前跪下埋了头。萧恒忙去拉他,却拉不动。他不知秦灼这活竟做得如此灵巧,呼吸渐渐粗重,手指插进他头发里,只觉秦灼也是一脑袋的汗。

少顷,秦灼别过头,取了盏残茶平静地漱口,又拿帕子擦了擦脸。

萧恒有些局促,又有些欲言又止,伸手想扶他,他已把衣服从地上抱起来,一件件穿好,蹬上鞋子说:“我先走了。”

萧恒愣了愣,忙叫声:“少卿。”

秦灼回头看他,见萧恒已迅速将衣裳裹好,说:“我走。”

他这才回过神,这次是在自己房中。他竟留萧恒在自己房中。算不上追悔,但秦灼隐隐察觉有什么再度失控。

可木已成舟。

秦灼坐在榻边,并没有掀掉被褥。萧恒的气味还残存在嘴里,有些咽了下去,但一点也不恶心。

月光照进来,他那颗蒙尘的心又亮堂几分,他却始终没有彻底擦干净它的胆气。他一动不动,像思索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思索,摊着手脚坐了会,直到有人推开门。

阿双的侧厢紧挨着秦灼,听见动静赶来,掩了门道:“殿下回来了,沐浴过了吗?还是……”

见秦灼殊无反应,又蓬头松衣,阿双心中一紧,忙问:“殿下,你怎么了?是萧将军……我去找他!”

她提裙就要转身,突然听秦灼叫道:“阿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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