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献女不答,只将手撤回,袖间叮铃轻响,是缠臂金的摇声。
五通神庙近在眼前。
终于有女人遏不住低叫一声,将彩绦一扔,大哭着要往山下跑。两旁士兵立即拔刀,将众女团团围住。
那女人瘫软在地,断断续续哀求道:“军爷,军爷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吧……谁家里没有老婆姑娘,谁能见自己的妻女叫人糟蹋……我已经许了人家,我已经许了人家了……求军爷开恩,求军爷开开恩吧!”
众女哭作一团,呜呜咽咽之声回荡山间十分瘆人。那士兵面有不忍,还是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神座收了你们,好歹能救全州百姓的平安。”
“他们平安,我们呢,我们合该死吗?”
一旁军头面有不耐,喝道:“嚎什么丧?服侍神座是多大的荣耀。使君有命,若不想干也不必下山,当即拖到里头埋了,也是一样!再哭惹恼了神座,休怪咱割了你们的舌头!”
众女被驱赶家畜似的撵到庙中,紧接着庙门轰然一合,外头落上了锁。
头顶神像如同厉鬼,女人们挤在一块,忍不住低低哭泣起来。阿妩抱紧身体,癫痫似的浑身发抖。扶她的那女人坐在一旁,哑巴一样一声不吭。
阿妩怕极了,死死咬住手腕。身边轻轻一动,那女人安抚性的握住她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只是比寻常柔荑要大一些,也不娇嫩,指腹掌心磨出薄茧。
这几乎像只男人的手。
腕上缠臂金斜斜滚下,落在手背上。那只手戴首饰也并不吊诡,甚至十分得宜,这么瞧又不是很像男人。
窒息般的死寂里,庙中钟漏滴答作响,像血滴落的声音。
似乎窗纸轻轻破了一声。
阿妩似乎闻到一股像肉香又像木香的奇怪味道,不一会便头脑昏沉,身体一歪沉沉睡去。
阿妩再度醒来,发现自己被装在一辆门窗用木板密封的马车中。她浑身没有伤痕,却也没什么力气,竭力用身体撞击车壁,却只如蚍蜉撼树。
她眼泪糊了一眼,想要嘶声大喊,却只有丝丝缕缕的气声挤出喉咙:“救命……救命!”
一轮山月下,十辆马车辘辘前行。半夜已疏疏下起冬雨,寒凉异常。一队黑衣人马驱车缓慢而行,首领笑道:“中了软筋散还有气力,这小娘够劲!”
一旁有人道:“上峰只要我们带去人,瞧那意思,也不是用来睡的。不如……”
首领喝道:“愚蠢!这些女人但凡破了身子就毁了效力,我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那人笑嘻嘻道:“人吃五谷总会生病,中途病死一个,上峰也会体谅。”
首领和他目光一对,哈哈大笑:“好小子,有你的!下马,开车门,将她擒出来,我与兄弟们一同享用!但这件事若走漏半点风声……”
那人忙笑道:“您这是哪里话,咱们爽快爽快,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小娘——等事一了,绝对给您料理得干干净净。”
荒山野岭最能激起兽卝欲,更何况有人只是徒披一张人皮。黑衣人纷纷下马,三两下将车壁钉好的木条拆卸,将阿妩从车中连拉带拽地挟抱出来。
阿妩尽力扭打,在一群武人手下却不过猫般的抓挠。她咬在一只生满汗毛的手背上,那人吃痛,兜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怒声道:“泼婆娘,老子不弄死你!”
就在首领挤进她□□时,马群突然一声惊鸣,一个黑衣人高声叫道:“头儿!前头有人!”
“有人弄死,废什么话!”
那人颤声道:“弄……弄不死啊……”
首领给败了兴致,拾掇了把衣裳起身,循那人的指向望去。
深山里,雨刚过,影子像一地血。
山路前站着条人影。
首领腰带还半挂着,从一旁拔了把钢刀抡臂掷过去,厉声喊道:“敢挡老子的道!你他娘的不要命了!”
那刀破风而去,又快又冲,人影轻轻一晃,仍缓步走来。
嗡的一声。钢刀插在地上。
没有砍中。
如此幽森之景,首领也不免后脑一凉,抽出自己的腰刀,为壮胆气大声叫道:“什么人敢装神弄鬼!”
无人回答。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远不近的鸟兽鸣叫里,头顶树叶也飒飒作响。突然队里爆发一声惊叫:“头儿,这、这……”
首领赶忙一瞧,最后一辆马车的车窗打开,已然空了。
首领大惊失色,忙转首看去。不远处,那人已站在月下,隐约能够看清形容。
白衣,白靴,白幂篱。双手轻轻一抬,幂篱摘落,露出一张白脸颊。那脸上晕着薄红,被凉雨冲淡了。脉脉月辉下,竟有些男女莫辨。
黑衣人颤声叫道:“头儿,是鬼、是鬼啊!”
刀剑出鞘的碰撞声里,那人微微俯身。手腕从衣袖间垂落,缠臂金丁丁零零滚向手面,空谷之中如同梵音。
随即,一把足有三尺的虎头长剑从靴边拔在手里。
他微微一笑,柔声说:“啊,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