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伞!”卫贤跑到府门口却没赶上佟越的脚步。
万里扬蹄疾驰,把乌云和闷雷都抛在身后。穿过几道巷子时,佟越在雷光乍闪间勒紧缰绳,万里抬高前蹄,陡然调转方向……
赭红的宫墙压在乌蒙蒙的云下,惊雷作响,笼里的鹦鹉都被吓作一团。
“郡主,回去吧,当心给雷劈了。”姚裴和姚世全才从太后宫里出来,父子二人站在阶上,俯视着佟越。
红德跟在姚氏父子身后,眼见豆大的雨点说落就落,本想给佟越递伞,却被姚裴拦住。
姚裴道:“郡主习武之人,这点小雨犯不着撑伞,公公也忒小看郡主了。”
顺平帝告病后,太后在朝堂上气焰更盛,本就目中无人的姚氏父子如今更加春风得意。
姚裴知道佟越为何而来,如今自己的亲姑姑大权在握,他还怕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娃娃不成?
佟越挺着腰板站在阶下,越过姚氏父子对红德不卑不亢道:“请公公再通传一遍。太后娘娘何时召见,我就候到何时。”
红德还未回应,姚世全便开口道:“郡主,太后歇下了,有何事可由本官代为通报。”
姚氏父子都是太后的亲信,红德得罪不得,只好附和道:“郡主,太后真的歇下了,您请回吧。”
大雨滂沱,将佟越浇了个透。
来找太后本就是下策。佟越摸不准姚裴受贿的事是否牵扯到太后,太后是否知情,但既然走这一遭,她便做好了被太后为难的准备。只是不成想,还没见着太后,就先被姚氏父子摆了一道。
“我今日为着人命关天的事来,两位大人若是阻拦,就是二十万条性命压在头上。”佟越单手将虎头匕首横到姚氏父子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红德,“我要见太后。”
姚氏父子听到“二十万条性命”时,都不由自主往后撤了撤脚步。
“谁人在殿外喧哗?”殿内传来太后的声音,红德赶忙进殿通传。
佟越还未放下匕首,就被太后宣召进了殿。
“红德,你怎么办事的,叫元安在殿外淋着雨都不进来通报一声?”太后拿出巾帕走近佟越。
“是奴才办事不利,怠慢了郡主,该罚。”红德顺水推舟揽了罪名。
在太后的巾帕将要碰到自己的鬓角时,佟越后退一步行礼道:“太后娘娘,臣有要事禀告。”
太后未收回手,反而更近一步,似未察觉到佟越的闪躲般,继续为她擦着鬓边的雨珠:“何事如此急切?”
“虎门关的军饷还未拨出去。”佟越留意着太后的神色,“此事本该与姚尚书商议,但臣与姚尚书未曾有过交集,臣羞于开口。”
“所以你就来找哀家,想让哀家替你去催一催?”太后放下巾帕,莞尔道,“好啊。”
太后竟这般爽快。
“多谢太后。”佟越再次行礼,“近日边境不算太平,总有些小打小闹,所以军饷的事恐怕迫在眉睫。”
“佟丫头,”太后望向佟越的眼神倒如慈母一般,她撇了一眼佟越腰间的虎头匕首,“哀家说过赏识你,你有事,哀家自然上心。”
“朝廷许久未派官员到边关犒赏将士了,哀家会派姚尚书亲自押运军饷到虎门关。”太后走到鸟笼前撒着鸟食以安抚受惊的鹦鹉,“如今皇帝告病,哀家在朝堂上缺个体己人。哀家打算再为你求个封号,让你做辅政女官,辅佐哀家处理政务。”
“不可!”佟越垂着头单膝跪下,心脏仿佛要破壁而出,“臣顽劣无能,如何担此大任!”
若是她爹知道她与太后沆瀣一气,图谋朝政,恐怕要气得连夜横跨千里来会京教训她。一瞬间,她已经想到了坊间谈资:佟氏女先谋兵权,又图朝政,不忠不义!无德无能!
太后只是轻笑一声,伸手拉她起来:“哀家不强求,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什么时候你想到哀家身边来陪伴左右,哀家就什么时候让姚尚书启程去虎门关向你爹报喜。”
“佟家丫头,高位、权力,这些并不是男子生而有之的特权,女子也可以封侯拜相。哀家不忍你明珠蒙尘,所以想给你一个与哀家并肩的机会。待大权在握,哀家可许你主将之位,让你回边关建功立业,也可许你朝廷要职,让你带刀入殿。那些愚昧男子都会被碾压在权势的脚下,以后再无人敢轻视你女儿身。”
这分明是两全的事,既为虎门关得到军饷,又成全她的抱负,可佟越偏生觉得自己像夹在狭隘的空隙里,左右都找不到出路。
太后的话回荡在耳畔,穿透了杂乱的雨声,明明在雨中疾驰被淋了个彻底,佟越却心神不宁,浑然不知寒意。
权力是一只手,掐着下位者的心脏,还没使劲,铺面而来的窒息就叫人无所适从,叫人屈从求饶,叫人趋之若鹜,叫人心生贪念……
佟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宫门,亦不知自己是如何到了时花楼。
时花楼乱花渐欲迷人眼,在这个挥金如土的地盘,酒色财气亦是另一种贪念。
既不得朝野上重权名利,何不享市井间醉酒肆意。
佟越正要拴马,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时花楼里出来,闪进了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