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越与周惠泽在太傅府换了便装,一人捧一盏姜茶盘坐在檐下的小几前观景。
即使是闲坐庭前,周惠泽也是挺直了腰背,在中都做质子的十年,没有压弯他那点皇室的姿态,反倒是佟越一手支着腿,一手端着茶,散漫而随性。
卫进忠手上也捏了一盏热茶,他抿一口热茶,吟一句诗,茶水的热气与秋雨的凉爽交织在鼻尖、喉间,好不畅快。
“爹!”
庭前突然冒出一个少年,卫进忠茶盏端得不稳,手一滑,眼见茶盏就要摔到地上,佟越眼疾手快,托住了茶底,把茶盏稳稳当当地递回给卫进忠。
“小儿莽撞,殿下、郡主莫见怪。”沈静慈拿出巾帕擦拭卫进忠袖上的茶渍,“贤儿,还不快见过雍王殿下和元安郡主。”
卫贤恭敬地向四人行礼,最后一本正经地把一沓宣纸双手奉上:“这是今日的功课,请爹过目。”
“雍王殿下,您看如何?”卫进忠接过宣纸,递给周惠泽。
周惠泽瞧得仔细,完毕夸赞了卫贤一番。
“殿下谬赞,是娘教我写的。”卫贤得了夸赞不得意,只是面不改色地躬身向周惠泽又行一礼。
“夫人也读策论?”周惠泽道。
卫贤小小年纪笔锋遒劲,文采斐然,原来是有沈静慈指点。沈静慈出身书香门第,会读书写字不足为奇,只是名门望族中的女子中能读策论、谈朝政的女子少之又少。
“老卫教贤儿读书时,我在旁边听过一些。”沈静慈道。
“妇人家哪懂朝政,是小儿看的书多了自然会写。殿下,喝茶。”卫进忠道。
“爹。”良久,卫贤才抬头,“殿下都夸我了,我可否学些别的?”他说这话时,目光停留在佟越身上。
“卫公子,你想学功夫?”佟越捕获到了卫贤的目光。
卫进忠而立之年才得了这个独子,宠爱不已,怕他磕着碰着,平日里都拘着,只让他学些琴棋书画,所以年纪轻轻便一派老成持重的气质,像个小大人。
“可、可以吗?”卫贤看向卫进忠。
“我在这个年纪时最喜骑马爬树,也不曾耽误功课,卫公子书看久了怕也疲倦,学些功夫强身健体也好。”卫贤没想到周惠泽会帮腔,对他投以感激的目光。
“不是不想让小儿学些自保的功夫,是实在找不到像样的武师。”卫进忠犯难道。
卫进忠不是没有领略到卫贤的意思,但是他不相信一个女子能有什么真功夫,以往佟越总有陆一行和佟仕明随行,她实际上有几分真本事,尚且还是问号。
“眼前就有位现成的武师。佟大将军的女儿,岂止是像样,简直千金难求。”周惠泽放下了手中的姜茶,看向卫进忠。
“爹,您不是说佟大将军横扫千军,所向披靡吗?郡主必然不会差!”卫贤求师心切。
“不会差?”佟越搁下姜茶,握住了桌上的剑,“卫公子,你瞧好了,我可不止是不差。”
三人还未反应过来,佟越已是飞身落到庭外,她出拳时重如霹雷,换腿时虎步生风。
佟越抬眸间拍落了剑鞘,那是一把剑身乌黑漆亮的长剑。
佟越脚踏凌云步,长剑在她手中如拈花般轻巧旋转,剑锋划破长空时,大气纵横,旁人看不清招式,只见英姿一动,利剑斩断秋风,风声瑟瑟入耳。
佟越旋腕间将剑钉入树干,铮地一声,合抱之木被钉出一指宽的裂痕,惊落一树枯叶。佟越空了手,点踏剑刃,空翻的须臾拔出了树干上的剑,最后平稳地落在空地上。
卫贤拍手叫好:“爹,我就要郡主做我的师傅!”
卫进忠从未见过如此游刃有余、刚劲利落的拳法,亦或者说从未见过一个女子有如此功夫,当沈静慈替他摘下发间飘来的枯叶时,他才回过神来,赞不绝口。
“郡主,您可愿收小儿为徒?需要多少学费,您尽管提。”经过方才的一场展示,卫进忠已经对佟越的实力深信不疑。
佟越被卫进忠和卫贤迎着回到檐下。周惠泽正低头专心饮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我不收学费。”佟越举了举手中的姜茶,笑道,“这杯茶就是学费。”
“郡主这就是同意收我儿为徒了!贤儿,还不快拜见师傅!”
“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卫贤喜出望外,斟满了一盏姜茶,毕恭毕敬地奉上。
太傅府规矩多,卫进忠本想摆个拜师宴,风风光光地办一场,被佟越婉拒了。佟越实在受不了太傅府繁杂的礼仪,正不知想个什么由头离开时,周惠泽提出先走一步,于是佟越以顺路为由,与周惠泽一起离开了。
“太傅府与元安府相隔甚远,将军打算走回去?”周惠泽站在马车旁,见佟越还在太傅府门前不动,出声提醒道,“还是说,将军有人接?”
“无人接。”佟越真心希望别再有人提这茬了,仿佛她是个没人疼的小孩。佟越有些后悔放芙云出去玩了,可叹她的好芙云此时不知在何处潇洒。
“元安府和雍王府也不顺道,雍王殿下真愿意捎我?”佟越问道。
“上车。”周惠泽不多说,兀自掀帘入车。
“今日多谢殿下举荐,让我也过了一把当师傅的瘾。”佟越暗爽。
以前她习武时,父亲总是十分苛刻,马步扎松了、出拳慢了,都会被罚跑和加练,佟仕明慈爱,但教功夫时不含糊,如今她也有机会当师傅了,她正思索第一步要教徒弟什么。
“机会是佟小将军自己争取的,若你无用,太傅也不会把卫公子交付于你。”周惠泽目光落到佟越腰侧,“佟小将军剑法上乘,这剑也是佳品。”
“刀尖舔血,总要有点好东西傍身。”佟越的手搭上剑鞘。
“有名字吗?”
“朔风。”
“好名字,洒脱利落。就怕朔风蒙尘,在会京只能当菜刀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