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禁豚的政策多招人骂,都落实到底,到岁末时,海国沿海郡县家家户户都忙着处理豚,到冬季结束时,文鳐岛上已看不到任何养豚人家,反正图南骑马出去溜达没看到有谁养豚,想来就算有人偷偷养豚,也做得很隐蔽,而这样的隐蔽也意味着成本提升。
成本提升,价格自然增加,价格涨了,买的人也会减少。
至于不让吃畜肉,让陆地生物同鲛人一样吃鱼肉,民怨自然少不了。
鱼肉好吃,但烹饪起来费油。
棕榈油便宜,却不好吃,好吃的油虽然有,但价格贵,远不如豚肉,肥肉榨油,油渣可食,豚油又可烹饪瘦肉,一肉两用,好吃又便宜。
在禁养豚后,吃油变成便宜但不好吃与好吃但昂贵二选一,谁能开心?
图南对此全部无视。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食豚膏肉者,亦非养豚人。
说难听点,海国能每个月吃一次豚肉豚膏的人口不足百分之一,在鸡鸭鹅业扩大可以代替氓庶养豚的收入时,任这部分再有资源有能量,也不会有多少氓庶愿意在日子还过得下去时跟着造反。
就是苦了军队与役人,鸡鸭鹅的养殖,最大产出是蛋,为了让氓庶相信不养豚也不会损失他们太多收入,军营、练兵场与服役工地伙食中的豚肉全部换成等重的鸡鸭鹅蛋。
等以后氓庶们接受以后吃豚肉难,多吃鸡鸭鹅蛋的客观现实,以家鸭鹅蛋与鱼肉代替豚肉,官方再逐步替换军营、练兵场与服役工地的伙食,将能让人吃到吐的鸡鸭鹅蛋换成更便宜的鱼肉。
这种背景下,不至于有人为此造反吧?
只是不能养豚而已,换成百十只鸡鸭,收入也没损失多少。
什么,你养的豚不是一两头,是几十几百头,你为此破产了?
那就破产了呗。
能养这么多豚,肯定是大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剩下的钱也够下半辈子吃饭,若是有心气,完全可以从头来过,场地都是现成的,将养豚的场地稍微改改就可以养鸡鸭鹅了。
然,时间走到春末时,图南惊讶的等到了造反的消息。
王嗣强梁在封地掀起叛乱。
陆地朝会上陆相妙仪扔出这个消息,图南第一反应是打量箕,从箕难掩的愤怒中得出结论。
这家伙虽然对王嗣强梁不抱善意,甚至有捧杀的嫌疑,但没想让强梁在折丹活着时造反。
这什么离谱夫妻情恩,我看你和别人生的鱼崽不顺眼,但绝不会在你活着时杀他让你难过,等人死了以后再杀难道就不会让人难过了吗?还是打量着人死如灯灭,什么都不会知道?
强梁的封地在陆地,平乱属于陆官体系的事。
别管强梁哪根筋抽了,在折丹活着时造反,陆官朝廷都必须尽快拿出对策,敲定平叛人选。
图南与大部分人下意识看向陆君南河。
若强梁是王子,那平叛这事很好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但他是王嗣,却不是王子,大家做为陆官体系的一员,不免有避嫌的需求,不然回头海皇与海后因为强梁产生隔阂,倒霉的就是执行者。
陆君南河就没这么大的顾虑,最重要的是,老大不就是用来扛事的吗?尤其是未来老大,你连事都不肯替大家担,大家以后凭什么对你服气?
陆君南河无语一息,从坐席上起身,准备请命,却有人先一步跳出。
“请后允臣平叛。”
众人纷纷看向这个不怕事的家伙,发现一条鱼。
海皇心腹亲信的海相螣蛇之女天鹤。
公卿百官小声议论起来。
“她跳出来掺和什么?虽然海相是皇的亲信,但强梁也是皇的亲儿子。”
“她与强梁是姐弟。”
“姐弟,她不是海相之女吗?怎么会与王嗣是姐....同父异母?”
“海相出身寒微,少年时是强梁之父,庶人鹑火的情人。”
陆地生物出身的公卿们:“....”知道你们鱼类男男女女很混乱,但这是不是太离谱了?
“但造反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她这个时候跳出来请缨是想干嘛?”正常人不应该避嫌吗?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箕思考了好一会,答道:“准!”
陆地王宫与海底王宫直线距离并不远,海相腾蛇当天便坐着鱼缸车从海里杀上陆地。
“你不知道什么是避嫌吗?”
从王宫回来便在家等待母亲的天鹤等腾蛇将气出得差不多后才慢悠悠开口:“我知道避嫌,但平叛的人不是我,强梁必死。”
虽然强梁是王嗣,万户侯,但尊贵的身份并不能让别人在平叛时手下留情。
腾蛇无语道:“我当初就不该让你与他接触。”
天鹤叹息道:“这不怪你,谁也没想到他会那么蠢。”
鹑火不死,强梁就算不能成为嗣君,也会是名正言顺的王子,而嗣君是鹑火的子嗣,与她有一半血缘,又从小一起长大,不仅可以拉近腾蛇与折丹的关系,也可以为她的未来铺路。
然,折丹杀了鹑火,折丹虽多情,却也没多情到能让与自己有杀父之仇的孩子成为嗣君。
腾蛇道:“你不是非要掺和这桩事。”
天鹤道:“我们毕竟是姐弟,我希望他能活下来。”
腾蛇问:“若你将他生擒回来,皇不愿恕他死罪呢?”
天鹤不解:“康回....”
腾蛇道:“康回是康回,强梁是强梁,他们是不一样的,且正因为康回造反没被杀,第二个造反的王嗣才更要死。否则只因为是王嗣,一个两个造反不需要付出代价,皇权与后权威严何在?”
盼着以后每个王嗣都上演遇事不决就造反吗?
天鹤沉默须臾,还是道:“我还是想为他争取一次生机。”
腾蛇头疼,但鱼崽大了,尾鳍硬了,家长也拦不住。
翌日,天鹤领兵平叛,陆君南河也秘密离开帝都。
叛乱对帝都的影响不小。
强梁的封地在生洲,距离文鳐城也就五六百里,且与底层起义不同。
底层起义是社会秩序已崩坏,从而孕育出大规模起义,上层造反则相反,社会秩序还没崩溃,但造反会摧折社会秩序,众多人口流离失所,甚至死亡,进一步催化底层起义的诞生。
本来悠闲的图南被迫进入加班模式。
人口就是财富,不及时安置这些流离失所的人口,就等着动荡结束后一统计,哦豁,明明战死的兵卒就那么多点,氓庶人口却消失了十倍百倍?
修建各种一些工事,并给前线运输物资,给氓庶找点事做,若战事结束得快,那氓庶还能带着这段时间做工攒的钱回去经营原本的田地,若战事无法快速结束,变成漫长的拉锯战,那就要考虑让氓庶在其它地方安家。
前者需要调动大量粮食,后者需要分配土地,都绕不开大司农。
图南忙得连五郎来帝都觐见都没空搂美鱼,鱼崽提前放假需要开始体验新的行业也是扔给五郎去安排,自己每天不是粮食就是田土。
更令人头疼的是,大概是箕强迫所有人消费降级的政策太伤人,很多人没胆子为此造反,却有胆子给强梁支援一点钱粮,增强了强梁造反的实力。
万幸,天鹤军事实力足够强,而强梁,从战报来看,他大抵是有军事天赋的,但不同于箕出的王嗣们到了年纪就被折丹扔到战场上打磨,都有领兵的经验,强梁只在服兵役时进过军队,即便服役时,箕也特别将他安排在后方最安全的地方,没让他与战场产生任何接触,遑论领兵经验。
强梁的军事天赋没强到可以弥补同天鹤之间的经验差距。
强梁三月掀起叛乱,只三个月便被天鹤摁在地上毒打,然后,他向雨师国求援了。
雨师国在收到海国内乱的消息时便在等着了,一收到求援,五万大军立刻扑进海国境内,却惨遭突然冒出来的陆君南河伏杀,全军覆没。
八月时天鹤俘虏强梁,强梁之乱结束。
叛乱结束,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氓庶终于可以回家,即便之后的安置仍需要耗费大量精力,图南仍旧松了口气。
自称松了口气的图南在第二天突然吐血了,五郎大惊,赶紧给图南找了御医。
御医检查完后道:“大司农身体很好,只是气急攻心,平时少动肝火,多吃去火的东西即可。”
五郎十分疑惑:“谁气到你了?”
图南吨吨灌下一整壶菊花茶,道:“战争期间,氓庶没法安心生产,农人不耕织,不是忙着逃难,便是口粮被强征为军粮,没有力气耕织便是干脆饿死了。”
五郎讶然:“损失这么快就统计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