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升任大司农后,国相之位空了出来,由他接替。
虽然图南成为英阳国小君后又有了对英阳国的治理权力,但这夫妻俩从赐婚到现在都没回国,前几天五郎终于准备回国,又发生意外,半道折回。
英阳国的事都是他在负责。
五郎摇头。“氓隶不用推动也会节俭,贵族与大户不论怎么推动节俭都会奢侈。”
身为贵族的一员,他太清楚贵族与大户的德行了,不上点强制手段,这些人是不会接受生活水平下降的。
五郎皱眉道:“不过你说的也对,这样长久下去民怨积累容易出事。”
河鼓道:“若六郎坚决不打算取消配给制,不如效仿小君曾在望云县的教育政策。”
五郎回忆了下。“免除学杂费?”
望云县做为沿海港口,很容易发展商贸,图南收商税收到手软,干脆做点好事。
免除官序的学杂费。
不是对官序说一句不准收学杂费就算免除的免除,图南搞了个骚操作:官序的学杂费是多少,官序每收一名学生,官府便在学杂费的基础上增加十钱,再按这个数字补贴官序多少钱,而这笔钱,有一半会给官序的先生们发奖金。
发现多收学生还能赚钱,官序立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成功将县里到乡野里聚每一个学龄孩童薅进官序,硬生生做到了野无遗童。
但图南那么做是因为钱多,又不想将钱塞进自己腰包,更不想放在仓库里发霉,自己为什么要如此?
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河鼓一眼便看出五郎的疑惑,回道:“施恩于民,并增加官序的武课,训练这些孩童的军事素养。”
五郎立刻听懂河鼓的潜台词:既然不打算退让,那就要准备好屠刀。
五郎点头:“那就免除学杂费,但官序需要增加对孩童的武课教育,需要的钱用封地要给我的那一份税赋,反正我现在的生活不怎么花钱。若是不够,再从国库要给我的俸禄里走账,若还不够,我找实沉。”
河鼓想了想五郎如今的生活水平,心生佩服,见过恋爱脑,真没见过恋爱脑到这程度的,能自己降低物质水平,且是一落千丈的降低,更能容忍生命危险。
“阿父....”
棠蹬蹬冲入屋内,如抛石车抛出的石头般扑进五郎怀里,五郎立时五官扭曲。
河鼓愣了下,赶紧将棠拎起来。“棠,不要碰六郎肚子。”
棠不解:“啊?”
“阿父没事,阿父只是肚子不太舒服。”五郎龇牙咧嘴的重新坐起,从玉衡手里抱回棠,亲了小家伙脸颊一口,都没肉感了。“棠受苦了,都瘦成鱼干了,这次回来就别再去了,在家好好补....”
棠在五郎身上嗅了嗅,打断五郎:“有血腥味?阿父你不是生病吗?”
河鼓道:“六郎是遇刺,只是对外声称是急病。”
“遇刺?对外声称?”棠神色复杂的看着五郎。“阿母?”
五郎面不改色:“只是意外?”
棠道:“以后会一直发生的意外?”
河鼓听到这话,知道自己不该继续听下去,说了句我走了便转身离开。
五郎笑道:“不会一直发生的,陆君不会杀嗣君,别为我担心,有得有舍,这世上哪里有只得没有舍的好事?只在于所得是否比所舍珍贵。”
看着五郎毫无介怀的模样,棠松了口气之余又不禁真诚道:“恋爱脑是病,得治。”
“说回正事,你看看自己都瘦成什么样了,跟海滩上暴晒了一百天的鱼干似的,别再体验劳什子生活了。就算你想了解民情,也不一定要用这样辛苦的方式,有很多方式,完全可以选一种轻松的。”
“但越轻松的路,地基越不夯实。”棠道。“你不是教我,做人做事不能走捷径吗?”
“我是这么教你的,但也没让你自虐。”
“我没有自虐。”
“那你告诉我,你做农人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很辛苦。”棠回答。“虽然我看到很多农人过得很满足,但他们的满足与斑斓叶一样,都是活着就感到开心的满足,我无法理解。”
五郎若有所思。“活着就感到开心,这算知足常乐吗?”
棠摇头。“是也不是。”
“为何不是?”
棠解释道:“农人的欲/望被资源的困乏压制到了最低,若他们与我一般不事生产却能吃饱穿暖,必定会如我一般无法为活着而感到满足,他们离死亡太近了。我算过了,虽然海国的田赋很低,只十税一,一户农人种地养殖所得粮食与禽畜,会被田赋加各种杂税拿走一半。”
五郎道:“我们这还是好的,其它国家普遍拿走十分之六,十分之七甚至十分之八。”
“被拿走一半劳作所得,留一部分预防灾荒的口粮,最后剩下的刚够养活一家人,每顿吃的饭菜三成是糠,一成是菜。不算田里抓的蛇,几个月才能吃一次禽畜肉,吃鱼虽然吃得多,但那是因为靠海,若是不靠海,便吃不起。平时生不起病,更不能承受达到连续两岁以上的天灾。而里聚的农人供养了所有人的口粮,里聚的治安却比城邑差了至少十条街,除了不会发生人命,违法乱纪的事一点都不少,而不会发生人命也是因为里聚死了人,不论怎么死的,必须官吏验过尸才能下葬....”
五郎紧张的问:“你没被人欺负吧?”
棠摇头。“没有,阿母安排的人走之前给了里正一笔钱让里正照顾我,里聚里还有八家军人家庭,他们对同为军属的我也多有照顾,我没被人欺负。”
五郎仔细打量棠的眼睛,确定棠没撒谎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棠继续道:“岔题了,我觉得他们的生活纯粹是为求生而生存,可他们若能留下被拿走的一半所得,可以过得更好。”
五郎道:“税是不能不收的,官吏与军队需要俸禄,军队立下战功还需要赏赐,练兵场练兵需要粮食,修建道路水利筑城需要粮食,处处都要粮食。”
“不能少收点吗?”
“不能。”
“为何?”
五郎解释道:“若农人不穷,吃饭时便会放开了吃,先是吃饱,吃饱后会想吃好。”
“那不好吗?”
“不好,农人不再克制自己对粮食的食欲,国中盈余粮食会减少,贵族、官吏、军队以及城邑人口是不种地的,一日三餐吃的便是农人的盈余粮食,若盈余粮食少,贵族、官吏、军队与城邑人口吃什么?锦衣华服奇珍异宝再美再珍贵,也没法当饭吃。”
棠:“我很好奇,农人为什么会接受这种生活?”
“这我也不知,但从古至今皆如此。”
“海国会如何对待抗税的农人?”
“自然是派军队镇压。”
“农人打不过军队?”
“自然。”
“为何?”
“军队每日操练军事,顿顿饱食且有肉。”
“氓庶也每岁三个月兵役,军事能力也有。”
“一个经常吃不饱,或是吃得饱,但吃肉很少,每日劳作,更没时间习武的氓庶,一名从会走路起便每日习武,苦学杀人技,一日四五顿,顿顿粮食与肉管够的贵族,两者打起来,谁生谁死?”
棠:“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