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里的农业安排很密集,立春时分种姜芋与苜蓿,然后检查蜜树林里的蜜树,有上了年纪,结果少的蜜树要砍伐,种植新树,其它树木亦然,有枯死的或结果少的都要补种。
姜芋之后是春种水稻,水稻种下后,种植菘菜、萝卜、青菜等蔬菜。
蔬菜种完后是树薯,树薯种完后种菽,菽种完便到了冬小麦收获时节,收完冬小麦再种一茬黍,黍种完则收姜芋,没多久又是秋收水稻与芋头,再是冬小麦播种,再收菽与姜芋,最后收树薯。
该种的种下,该收的收完,冬季也到了,但冬季并不得闲,要清理水渠与鱼塘,修建小型水库,要进山伐木。
农场农业在某种程度上,将人力利用率压榨到了极致,利用轮作、不同作物种植与收获时间的差异,做到用最少的人口种植最多的耕地,且工作越到下半年越密集,保守估计需耗费肉食与蛋六万余斤。
家鸭鹅还好,繁衍快,只要不发生疫病,几个月就能恢复数量,但一年最多两胎的羊不行,因而流动农人离开的第三天,调度亭从专门的牧场调配来万五千只羊羔给农场。
丹池的徭役任务也从制肥变成每天牵着狗,赶着牛羊豚去种植苜蓿的休耕田里吃草,田里的草吃完后再进山。
山林里撒了许多牧草种子,草长出来后喂牛羊豚,牛羊豚的排泄物也会肥沃山林土壤,让山中林木长得更好。
山中放牧第三日,丹池忍不住申请休沐。
农场的劳作强度太强了,在议长位置上案牍劳形几十年,缺少运动,身体素质下降,再不休息,他全身骨头都得造反。
按照法律,徭役每天要工作五个时辰,每个月有四日休沐,只是不能一股脑休沐,必须轮休沐,避免农场停工。
农场管理者看了下其它人休沐时间,与丹池不冲突,便批了。
“明日农场要将用坏的农具拿去城里维修与更换,将最近一批牲畜送去调度亭,你要不要搭顺风车去城里转转?”
丹池想了想,点头。
农场里人太少,娱乐更少,虽然有一座图书馆供农人休息时打发时间,但图书馆里的藏书拢共五百余本,还都是他看过的,正好去城里看看有没有新书,有便带回来。
徭役时间是三十年,未来三十年都要在这个农场中渡过,不找点事打发时间,得无聊死。
五百头成羊、一千头成豚并五辆四马拉的大车载满用坏的金属农具离开农场,在傍晚时抵达最近的调度亭,将羊与豚交割给调度亭,在调度亭吃了顿饭,歇了一晚,翌日清晨继续走,在下午抵达西南最大的港口,方圆百里第二大的铁器工坊便位于此。
将坏农具拉到工坊,工坊管事看着农具损坏率,脸都快绿了。
“那是农具,是金属农具,你们能不能不要一个个跟石头一样随便糟蹋?”
管事的暴躁并未持续太久,农具又不是自己花钱买,农场的生产效率却有要求,农人们很难不可着劲造农具。
只要能及时完成农业任务,农具报废多少都值得。
她的暴躁只能伤害自己的身体,不会对这些不珍惜农具的家伙造成分毫影响。
因此管事很快冷静下来,对农场带来的农具进行登记,哪些还可以修,哪些需要回炉,登记结束后车队队长签字画押,再给了车队两百件新农具,避免农场这段时间农具不够用,剩下的农具工坊会在月初时派出队伍连同其它农场的农具一起送货到家。
“不能现在就给我们吗?”
管事问:“你们怎么不数数这批农具的数量?”
“你们可是方圆百里第二大的铁器工坊。”
“五十里一座铁器工坊,供应周围五十里内的农场工具需求,你知道五十里内有多少座农场吗?又有多少农场跟你们一样糟蹋农具吗?就算你不知道,你也可以看看自己,以己度人。”
车队队长无言。
丹池莞尔。
队长只得在领农具的文书上签字画押,文书一式四份,农场一份、工坊一份、城里一份、都城一份,队长拿着农场那份文书,带着两百件新农具离开。
难得有机会来城里,领了新农具后众人并未马上打道回府,而是一起去吃饭。
一名夫诸女子道:“我知道哪家食堂味道最美,我给你们带路。”
带路要经过城中广场,广场上人挤人,众人不由驻足,伸长脖子往里挤。
丹池拉住一名路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在行刑啊,有一个夫诸女人与外来的短生种商人生了一个孩子,城宰依法判处他们三个人死刑。”
丹池哦了声,没了挤进去看热闹的兴趣。
死刑他看得太多了。
丹池没兴趣,其他人却很有兴趣,挤了进去,再出来时神色间多少带着点不忍。
丹池问:“怎么了?”
一名古妖不忍道:“两个大人自己犯了法,死不足惜,但那个婴儿,他才两个月,什么都不知道....”
丹池道:“那只能怪他父母为什么要犯法。”
夫诸女子道:“只是生了个孩子,便连大人带孩子都要活活烧死,十恶不赦之罪也不过如此。”
丹池道:“就是十恶不赦之罪。”
夫诸女子疑惑的看着丹池。
丹池道:“诸族之间,混血与纯血结合两代后生下的是纯血,我们帮助短生种女性不是出于善良,只是想增加本族的纯血人口。同时,我们并不希望短生种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短生种繁衍太快了,一旦在玄洲繁衍,古妖会很快变成少数人,因此短生种的男女在这里不允许生育后代。她与短生种商旅生孩子,连踩两条大忌,比十恶不赦更可恶。”
夫诸女子无言。
丹池看了眼人潮散去后露出的三具焦尸,目光平淡。“走吧,再不吃饭,我就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众人赶到食堂时,食堂正在进行挑战赛。
古妖没有私家食肆,要么自己在家做饭,要么到公家开的食堂吃饭。
为了保证公家食堂里的饭菜好吃,不被人们排斥,食堂里的庖人工钱非常丰厚,与之相对的是,庖人都是竞争上岗。
自觉自己厨艺好的人先去官方考试,拿到庖人资格文书,便可向食堂里的任意一名庖人下战书,食堂庖人只能接受不能拒绝。
两人用食堂的食材各做一千份的食物,让往来的行人品尝,投票表决,票多者胜。
挑战者赢了,将成为新的食堂庖人,原来的食堂庖人则卷铺盖回家。
众人纷纷用符验登记并领了两份食物。
比赛的两位庖人都是糕饼庖人,做的食物都是糕饼,一份只有一块糕饼。
丹池先拿起一块米糕尝了尝,松软可口,味道甘美,好吃。
吃完后,拿了一碗水漱口,将嘴里的味道清干净后,又拿起剩下一块品尝。
甜而不腻,松软可口,更好吃,投这份食物。
*
先是广陵王侧妃崔成媛被人斩去两根手指,没两日,一位尚书在去上朝的路上遇刺身亡,燹都的气氛近乎风声鹤唳。
马球场都没什么人来玩了,但除了管事,大部分人对此都很开心。
贵族们来玩,对主家是好事,对马球场里干活的人就不一定,更可能是飞来横祸。
马球场里干活的人,除了司幽这种专门聘请的高技术匠人,都是奴婢。
虽然也可以雇佣进城务工的农人干活,但劳动量远远超出回报,农人会因为身体受不了而卷铺盖跑人,奴婢就不一样了,奴婢可以十二个时辰干活,就算身体受不了劳动量,也不可能卷铺盖走人,只能劳作至死。
最重要的是,比起帮佣,奴婢不仅物美,更价廉。
燹朝有草原血统,深谙草原上略买人口的致富之道,从开国起便四面出击,哪人多军队便打到哪去,将当地人口抓回来做奴婢,就算自己用不了那么多,也可以卖到其它国家。
开国前几十年的战争中,每次出征,动辄抓回数万十数万人口,赚得钵满盆满,都城西市上专门卖胡奴的市场,一名胡奴最便宜时只需千钱。
虽然内乱导致国力衰弱,但经过二十余年也缓过了气,奴婢贸易又重新发展起来。
手里有余钱的大户,比起雇佣庶人,更喜欢买奴婢。但大户满意的优势对奴婢却是痛苦,身为奴婢,不论是劳作累死还是在客人玩乐时被不小心弄死,都是活该。
对司幽这样的庶人,困扰也不遑多让,法律承认庶人是人,但客人都是贵族,弄死她就弄死了,不可能杀人偿命。若客人有良心,也就是赔偿钱财,若客人没良心,庶人也只能认命。但比起奴婢只需担心客人来,庶人还需要担心客人不来,一直没客人,主家可能解雇他们,让他们失去饭辙。
司幽是几个被雇佣的庶人中最从容的,每日专心照顾马匹,旁人问起也只说自己手艺好,就算这家解雇自己,不过换一个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