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十章
若说连一个人都没有惦记着倪潇儒,那倒未必。医院里是没人惦记他,但医院外却有人惦记着。文丽自然是最惦记他的人,潇儒是她终身都难以忘怀的。不过这里要说的并不是文丽,而是他的学长王大林,他就一直惦记着倪潇儒。王大林现在已调到开发区医院当院长。这所医院是新组建的,在所有区级医院中是规模最大最新,硬件最好的一所。王大林接手时,房子刚刚建好,筹备了大半年,忙个焦头烂额才开张运行。因为是新区,路途又远,交通也不怎样的便利,上下班颇费时间,因而很多时候他便睡在办公室中。他仍坚持自己一贯的主张,设备再好,若无人才,那也不过是“月下挂灯笼,空挂虚明”而已。一想到这一层,不禁会立马想到倪潇儒来。他离开医院后不久便听说倪潇儒被取消了进修资格,继而又离开了医院。他这件事情比较复杂,牵涉的人事多,再加之那韩院长一手遮天,自己插不进话去,真是个有心无力哟!
他立马去他爸爸家找,可是哪里还有原先的影子,早就被拆成一片废墟。他也曾四下里打听过,可这座城市在急速膨胀,到处都在进行旧城改造,人口迁徙频繁,居然没打听出个确切的准星来,他在心里叹息到:“一块好料子,令人惋惜哟!”这事只能暂且作罢,但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他,也坚信他一定不会放弃他自己的追求。
今天,他是去老城区办事情,正好路过那吕院长的医院。他和吕院长虽也打过几回照面但乏交情可言,交谈的时间加在一起恐怕也不会超过几十来分钟的样子。吕院长只知道王大林是开发区医院的院长,至于这以前在那一家医院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大家同在一个系统,一年之中,遇上开会什么的总要见个一二回的。那吕院长特别热情,一旦遇着总是盛情相邀,而且还先捷足拜访过王大林,只是那一日王大林不在医院,所以就没有遇着。他想道:“过门不入,有失礼数。”何不顺便进去拜访一下,还了他的相邀之情。于是他便拐了进去。路过走廊时,见有七八个人手拿病历站在中医科的门口,因而想道:“其它科室门前都冷冷清清的,此处却有人排队侯诊,是谁在坐诊?”职业的敏感促使他非得移步过去看一看。他往里张望,不禁一脸吃惊,“咦,怎么是潇儒?自己一直访他不着,不想却在这里遇着。”他急速想了想,“现在还是不过去为好,过后再寻个机会和他说话,问个明白再作道理。”因而便不则一声抽身去了吕院长的办公室,吕院长的客套热情自然无须说它。本来是顺便拜访,现在变成怀有某种目的了。稍事寒暄后,王大林四下里看看后说道:“医院规模不小嘛!”
吕院长说:“哪里的话,哪比得上你那医院,设备好有气派。”
王大林便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就诊的人蛮多,还齐刷刷地排队侯诊呢!”这是一句试探的话。
吕院长倒是颇为谦虚的说:“不过是些打针换药的,至多也是头疼发热的小病。哪里会有排队侯诊的事情?”
王大林说:“喏,那中医科不就是么,是哪里请来的老郎中啊?”
吕院长这才明白过来,笑一笑后不以为然地说:“哪有什么老郎中的,他呀是个临时医生!不过,这些日子找他的看病的人还真是一日一日的多起来了。”
王大林问:“那你为什么不想些办法给他转正呢?”
吕院长说:“我确是答应过给他转正的,可是…一则,他的档案还挂在原先的医院,需得通关节;二么,他这人也真够死板的,埋头做事这自然对,但也不可只顾自身,须得与人经常热络热络感情才是。该活动的要活动,该打点就要打点,就是我的办公室他都不来的。你想想,只知坐等别人替他办,这可能么?毕竟是他自家的事情啊,他都不急,别人又何必急呢?再说,我事情蛮多。我家虽世代为医,但现在的情形变了,得与时俱进才是,因而也想着去考个职称出来,至少是主治医师的职称,这样才不辱中医世家之名。我一直在为这事作准备,哪还有什么功夫哟!”
王大林听了好想发笑,父辈不过开一个中药铺,却吹出世代为医来。他心里已了然吕院长的为人,也有了主意。他已失了聊天的兴致,不过随口应付几句,一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今天是周一,比寻常要更忙些,过了十二点后,倪潇儒才忙个停当。这时,其他的医生早就在吃饭的吃饭,洗衣的洗衣了。医院是没有伙房的,要么自带饭菜,要么外出应付一顿。他妈妈担心儿子在外面吃不好,要他带自家的饭菜,可倪潇儒总嫌麻烦就是不肯,他妈妈对此也没办法,只好唠叨几句了事。他换了衣服才匆忙出了医院大门,走不多远,就听有人在叫他,那声音是极熟悉的,他旋即回过头去,果真是王院长在喊自己,那心里不免又惊又喜。同时不禁满面发红,一脸羞愧,他高兴的叫道:“哎呀,王院长,真没想着是你呀!”
原来,王大林出了医院后便一直在马路对面的小店门口侯着,见倪潇儒出来便尾随上去招呼。他说:“走,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好好聊聊,方才我在医院就看见你了,一则你在忙,二么说话也不方便,所以就在这里等。”
两人就近找下一家小饭馆。坐定后,倪潇儒便将这些年的情况摘要说与王院长听,末后说道:“弗洛伊德说:“人生就像是弈棋,一步失误,全盘皆输。”我是真切体会到了。”一边轻轻地摇头。
王大林却不以为然,说道:“孔子言:“成事不提,既往不咎。”我想,即便是错,那早成过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还可以从新做起嘛!”稍停顿了一下,他接着问道:“当时为什么不来找我,或许能有更好的选择…”
“我哪还有脸面来见你呀!你用心为我作梯铺路,而我却不争气,居然沦落为地下游医,现在虽好一点,但也不过是个临时工。”倪潇儒愧疚的说。
王大林摆手打断说:“这叫什么话!挪威剧作家易卜生说:“世界上最强有力的人,是有独立精神的人。”你不必丧气,因为你就有这种独立的,不言放弃精神。过去与将来是两个相向的时空概念,而将来总要比过去更充实,因为让你有更大作为的是将来。一次我去你哪儿,方知你离开了医院,真是吃惊不小。过后又赶紧去你家找,然已拆成一片白地。我心里真为你惋惜,但我相信,你绝不会放弃自己所选择的事业。”
这家医院能聘你来坐诊,有那样多的病人找你看病,这足以说明你有真才实学,有实打实的医技。当然这些都是来之不易的,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己不言放弃,钻之不息,研之弥透的结果。
倪潇儒说:“王院长,谢谢你,仍这般的信任我,真可谓知我者就是你这位学长了。你说的没错,就是窝在家里的时日,我也不曾有过放弃念头,要我丢了本行,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在家里就像地下游医似的,毕竟和在医院时堂堂正正的坐诊不可比,多少要受检验诊断这些条件的限制。再者我爸妈总唠叨着要我进哪家医院去。进是进了,可至今仍是个临时医生。”
王大林说:“那院长不是答应给你转正的,为何迟迟不办?”
倪潇儒说:“我和院长虽由朋友引荐,却聊不拢,因而我只顾做自己的事情,绝少去院长处。我想,这是他亲口答应的,不会因此而食言吧!”
王大林想了想后才说出他的真实想法:“我已调到开发区医院当院长,这医院么…房子虽又大又新,设备虽又全又齐,可人员底子却是原乡镇卫生院的,因而极需你这样的人才。我自己虽不才,却自恃能卞和识玉。与吕院长虽是同行,却并无朋友之谊,那墙角但挖无妨。“高材疾足者先得焉。《史记·淮阴侯列传》”你既是临时的,那就来去自由,并不欠情。因而,我就以个人和医院的双重名义邀请你,这也是为院求贤,不知愿否?”
倪潇儒脱口说道:“愿意愿意,我是求之不得呢!我不过是执着一些而已,你却这样高看,我担心有负厚望哟!”
王大林说:“做事执着这就够了,事业上的成功皆因“执着”促成。你来得正是时候,恰逢医院用人之际。以后只管安心做事,需要什么特殊的药材器械和资料尽管说来,医院定将为你提供方便。”
倪潇儒说:“好的好的,那我几时来?”
王大林说:“我当然希望尽早一些,只是吕院长处得由你自己想好说词,与他交割清楚,不要提今天的事,免得日后白白地听他闲话。”
倪潇儒说:“这个没问题,下午就与他说个明白,最快明天就来上班,最迟也绝不会过了后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