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皇入夜,星疏云淡。
不知徐前院外的空地围了几丛篝火,正中桌圆其上悬浮暖色明珠。
尚未开席,只有稀拉几碟小菜,倒是座周的篝火旁堆置好大堆酒坛,依照此等阵仗,少说数百。
林观鹊的白衣在桌边尤为醒目,暖光烈火盖不过的凉色,与这极具烟火气的地方实在出入太多。
身旁的长缺叶早动筷子,被酸黄瓜逼得五官乱窜,肢体扭曲,和这静坐不动的人相较分明。
“来来来。”不知徐还未上桌,在稍远处招呼着:“大鲢,先给二位贵客满上......那个子玉!再去催催下酒菜!”
“好嘞小主子!”
子玉丢下孔雀翎做得摇扇,向内院去,不知徐作为东道主,自然接替了温酒的活计。
许久没好好坐下热闹,不知徐昨儿一夜温饱,这会儿劲头足,兴致颇高。
林观鹊侧前的酒盏由空置被倒满,酒水倾倒,她穿过细流瞧清乐呵的大猫。
耳边尽是长缺叶的咬字:“哎呀哎呀哎呀呀呀呀......”
这嘶哑呼声,林观鹊端是不想理会都不成,只得先来应付这个怕酸又爱折腾自己的家伙。
“别吃了。”林观鹊将那盘闻着就呛鼻的酸黄瓜端向旁处,拿酒杯怼在长缺叶嘴边,试图闭声。
酒还没咽完,林观鹊寻话来问:“清怀怎么样了?”
虽说话来随口,但有了这个开头,长缺叶怕是没心思乱折腾。
不出她所料,长缺叶吞咽酒水的动作慢了半拍,好一会才咽下肚,回话随性,好似事不关己:“还躺着呢,这回一点伤好这么慢。”
林观鹊撑在桌边,细算着,要说这也很有几日,清怀仅剩不太重的内伤,神殿用药都是顶好,加之长若池医术了得,这些时间应当已恢复大半,可以下榻行走。
思来想去,林观鹊一语问出关键:“没给她气受吧?”
长缺叶愣住,视线瞥来,“这前后有何关联?”
听此反问,林观鹊心中已然有数,多半是长缺叶真干了什么好事。
“自然有。”林观鹊叹说:“她的内伤牵引心脉,若心绪不稳,心脉自然不如常态,岂会好快?”
被指出缘故,长缺叶落了眼皮,自顾斟酒,“无妨,眼下无大事,仙山有裘长老盯着那家伙的动向,清怀有得是时间恢复,正好好好醒一下脑子,省得再叫我多费功夫。”
“这是同她说重话了?”林观鹊自能猜得出,也没法去论长缺叶是否有过失,只能从友人的立场劝说:“你又是何苦...”
“我不苦啊。”长缺叶似没听懂,松弛而无辜,这些反应不在林观鹊的意料之外。
长缺叶瞧上去最活络热情,实则心绪最为封锁,难深入捉摸,所以大多与之相处时,只能靠猜和赌。
她还算了解长缺叶的秉性,所以能在旁处瞧出些不同来,故而抓住难得动容的机会,很多次点破:“我瞧你其实喜欢她。”
“哼...”长缺叶偏头一笑,回避了话锋来处,反而打趣:“你可会喜欢上时桪意?”
“乱讲!”林观鹊肃声,没好气道:“这如何作比?”
意识到长缺叶慌不择路乱搭腔,林观鹊都忍不住闭眼不瞧,这心迹是越发明显,倒是长缺叶自个为了解围什么都搬得出...
且不说时桪意如今还未拜入门下,就算有这一日,又岂能一概论之。
真是荒唐......
长缺叶被低斥一声,可算正经不少,转变打法,语重心长劝起林观鹊来:“不会有人喜欢上自己看着长大的人,你摸着心问问,这也太禽兽了!”
林观鹊收起眼阔,耳朵就要起茧,绕来绕去,还在这个死胡同。
退一步说,按照如今事态,貌似还轮不到长缺叶禽兽......
但这话不能说道,不然长缺叶定会和她跳脚。
思来想去,林观鹊学了长缺叶的玩笑路数,以打趣的语气拆穿:“有些人看着不像不喜欢,倒像是怕被抓了错处,打死也不承认。”
长缺叶视线落得低,摆摆手,将此人与自己撇清干系:“唉不管这人,喝酒!”
金盏相碰,音色闷沉。
林观鹊只得陪人饮下,一口尝出这是什么佳酿,借题发挥:
“这酒和我们神域、人间的都不一样,喝下去时没什么反应,但后劲猛烈,会慢慢烧心,起初不觉,就会当做没事一般大口痛饮,当最初一口起劲的时候,也许喉中已经滚过两坛,哪怕在察觉时停止,也要慢慢接受余下不断翻滚的灼热冲击,所以妖族才会管这个酒,叫后知后觉。”
后知后觉倒不可怕,就怕为时已晚,无力回天。
长缺叶能听分明,却作糊涂来论:“我是来陪你喝酒的,喝多少可不是我来定,是看你,你就是要喝五十坛酒,我可不管后颈,一样奉陪到底。”
这话到此也没法再接,林观鹊无可奈何,只能将心思再行放到憨态可掬的扇火大猫身上。
还是这边叫人舒心。
半刻不足,子玉两手之上悬浮八个盘子,热切地同这边吆喝:
“下酒菜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