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他们的确很擅长用刑:没有下死手,专挑要不了命的位置抽上几鞭,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让我不至于失去意识,同时又能清醒地感受皮开肉绽的痛楚。
大概是怕我不经打,也或许是想留条后路,他们折腾了两日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权且先将我关入了专属的单人间牢房。
衣裳裂开一道道口子,伤处从其中翻了出来,与布料粘连在一起,稍一动弹就能感觉到皮肉的撕扯。
我躺在稻草上,久违地沉睡了一夜。
死了是不是就能出去了呢?半梦半醒间我只有这一个念头。
放饭的狱卒敲了敲铁栏杆将我叫醒,然后扔进来一只碗,从桶里舀了一勺粥放进去。
先前在典刑司好歹每日还能吃上一碗实实在在的白米饭、几片菜叶子,到了这里就只能喝一碗清澈见底的稀粥。
唉,真想念微雨楼的酥饼啊。
我忍着伤口撕裂的痛从地上爬起来,一点一点挪动到门边,端起碗几口喝完了这碗水。
他们怕囚犯自尽,连餐具都是精心准备的木碗,我想摔碎了听个响打发时间都不行。
我挪回角落,取出藏在袖中的荷包,手上的血蹭到了荷包上,纯净的月见花绽开殷红的花瓣。
算了,就当是还那家伙的人情吧。
我疲惫地靠着墙,看着手里的荷包无奈轻笑,一笑又扯到伤口,不禁倒吸一口气。
如今最稳妥的办法是先尽量拖延时间,只要厉云深凯旋,谣言自然不攻自破。只是我无法确定这一仗他到底能不能赢、何时能赢,万一输了,岂不是正中检举之人下怀?
好像不管怎么走都是死胡同。
我叹了口气,转头望着对面那间用黑布完全遮住的牢房。
刚刚狱卒进去送过饭,里面应该是有人的,不知道是什么机密要犯需要藏得这么严实。
回过神,伤口痛过之后如蚂蚁爬一般的瘙痒钻入骨髓,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理会,继续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这次迦兰铁了心破釜沉舟,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支持?
或者说是……合谋。
刚巧出现一个细作,刚巧细作就带着密信,刚巧被某个正义人士发现了阴谋,刚巧厉宅就藏有铁证,刚巧细作死无对证,刚巧厉云深远在关外有口难辩,刚巧这一仗就是信上所提及的时机,刚巧这一仗打得前所未有的胶着。
每一步都是那么地“刚巧”,刚巧将厉云深推进通敌叛国的深渊。
假如,这一连串计划都是这个“正义人士”和迦兰商量好的,那便说得通了。
只要能除掉厉云深,邺国少了一员大将,士气、国力都会受挫,迦兰没理由不想这么做。但迦兰的手不够长,还伸不进大邺朝堂里,所以朝堂暗处一定有个人在推波助澜。
这个人能取信于迦兰,又能轻易唆摆三法司,绝非等闲。
厉云深或许直到此刻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这片他为之奉献的土地上的“罪人”吧。
牢房外传来动静,我猛地睁开眼,将荷包收了起来,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小猫般的声音:“师父——”
这个声音是……
惠阳公主探个脑袋过来,看到我,她激动地蹲下来抓住门上的栏杆,极小声地又叫了一遍“师父”。
她穿着狱卒的衣服,头发束起扣住,全不似往日的华贵打扮。
“你怎么……”挪动时牵动了伤口,我疼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怎么来了……”
“师父放心,狱卒都被支走了,旁边这几间牢房也都是空的。”她压低声音说话,目光在我身上流转。
空的?
我又瞟了一眼对面牢房。
幽狱里关的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偌大的地界应该远不止这几间牢房,既然旁边那几间都没人,为何偏偏对面这间有人?他们若是怕我看见,不是应该直接把人关到更隐秘的地方,或是把我关到别的牢房吗?
我说不出哪里奇怪,但就是觉得怪怪的。
也不知道对面那位会不会听到我们的对话,会不会出卖我。
“前几日在宫中一听说这件事我就想来找师父了,可是三法司的监牢不是能随便进的,我不敢乱闯,怕火上浇油……”
大门口的方向还有走动的声响,我警觉地说道:“外面有人。”
“是五哥……”她急忙解释,“他带我进来的。”
我愣了愣,透过栏杆朝外面望去,那人也是一身狱卒装扮,抱着臂,倚墙站在拐角。
只看露出的半边背影我也认得出,那是贺容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