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过,此时应该刚有一队侍卫结束巡查,这附近正是无人把守的时候,我不敢耽搁,摸黑翻墙而入,循着记忆中的方位找到了永宁殿。
宫中大部分区域都已熄灯,永宁殿里还亮着,一眼就能看见。
殿外有固定值守,周围也有不间断的巡逻,普通人很难靠近,连送膳的内侍都要经过几道盘查才准放行,从地上走显然是行不通的。
我在屋顶上观察了片刻,趁两批侍卫交接的间隙从后窗进入,殿内的宫女察觉到动静,赶来窗边检查,没发现躲在横梁上的我,只当是自己听错了,便又走开了。
我坐在正对龙床斜上方的位置,翘着腿,上半身侧倚立柱,双手抱臂往下看,老皇帝静悄悄地躺在他的大床上,也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
正想下去看个究竟,寝殿外传来一串脚步声,我连忙坐直,以防有变。
进来的是敏妃,还有薛成。
敏妃坐到床边,对着半死不活的皇帝看了又看,好似在确认什么。
薛成接过身边宫女手里的提盒,摆摆手支走了殿内的全部下人。他将提盒放到旁边的桌上,从中取出一只碗,揭开盖子,又回头瞥了眼敏妃,迅速放了什么东西进碗里,然后不动声色地将碗连同勺子一并递给了敏妃。
敏妃接过碗勺,吹了吹碗里的汤药,舀了一勺放到皇帝嘴边,勺子抵开唇瓣,汤药顺着微微张开的缝隙送了进去。又如此循环喂了几勺,她将碗递回给薛成,用手帕替皇帝擦了擦嘴角。
“都几个月了,这药当真有用?”
“娘娘莫急,太医署的各位太医都说皇上龙体无恙,定然错不了,您再耐心等等。”薛成端着碗,恭顺地说道。
“无恙?无恙会一直昏睡不醒?”敏妃蹙着眉,满脸愁容仍难掩贵态,“外面到处都传言是太子下的毒,也不知是捕风捉影还是确有其事。”
薛成没有多言,静静站在一旁。
“你一直在皇上跟前伺候,一个怀疑的人都没有?”
“老奴不敢妄加揣测。”
敏妃叹了口气,对薛成的圆滑无计可施,伸手将被子掖了掖,起身走了。薛成把碗放回提盒,收拾好后也跟了出去。
确认他们走远了,我从梁上跳下来,老皇帝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的确跟死了没两样。可是我走近几步,观他面色,居然没有丝毫虚弱之象,神态安详,宛如酣眠。
这老东西不会是装睡吧……
我狐疑地将手指放到他鼻子旁探了探,呼吸平稳,倒不像是装的。
难道真的睡着了?
我掀开被子,将手搭在他腕上,他的脉象和缓,节律均匀,没有半点中毒或患病的迹象,完全就是个健康的人。
既然无灾无病,为何会无缘无故昏睡不醒?
看刚刚敏妃的反应,她对此也捉摸不透,想来先前皇帝中毒又解毒的事她并不知晓实情,老东西演的戏把她也骗了进去,甚至连她都在疑心太子。
那薛成鬼鬼祟祟往碗里加的又是什么?他那一气呵成的动作,同样的事没干过十次八次不会有那么娴熟。
我转头看向方才放置提盒的桌子,桌面上依稀浮着些许白色粉末,应该是薛成动手时不小心撒出来的。
我走过去,用指尖蘸了点,闻了闻——这个味道我太了解了,是宁神安眠的药。
所以皇帝久睡不醒是因为薛成一直在给他下药……?
我想不明白。
薛成是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内侍,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遵照皇帝的吩咐,按理说若非皇帝下令,他断不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可这便是说不通的地方。
对于皇帝而言,做戏何至于做到这种地步?服药、昏睡、对外界无知无觉,就为了引出那个幕后之人?这么做根本就是将自己的命交到旁人手里,他一个连皇位都舍不得撒手的人,怎么可能冒这等险?
但若不是皇帝授意,薛成是在奉谁的命令行事?
当初去幽鸣谷“买”解药是薛成代为出面,说明皇帝中毒解毒的事他从头到尾都知道,假如他还有另一位“主子”,想必那位对这一切也早已了如指掌,也极有可能就是真正下毒的幕后主使。
会是谁呢?能让忠心耿耿大半辈子的薛公公任其驱使。
贺晟?虽然那些传闻对他不利,但说到底当下的形式他是最大受益者,自始至终是他设下的苦肉计也不一定。
他对我的警告难不成是指这件事?他希望我不要多管闲事?可他怎么能预料到我会知道这件事?是不是我想多了……
还会有谁?睿王?他与贺晟最为亲近,自然也更有可能掌握着贺晟的诸多秘密,兄弟阋墙不正是他们帝王家最爱干的事吗?也许毒是他下的,嫁祸贺晟,也许他只是趁机揭发贺晟,毕竟一旦太子失了势,他睿王便是最合理的继位人选。
绪王……
在意识到还有贺容桓这层可能性的时候,我的心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