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侍卫跟我说你在嘉韵宫外被人带走了,我怕你有危险,就跟过来了。”她紧张地眨着眼睛,“大伯父没为难你吧?”
她近些日子相当老实,敏妃一高兴,终于答应撤去那些“保护”她的黑羽卫,因而她的行动不再像以前那般受限。
“没有,他就是找我问问将军的事。”我搪塞道。
“哦……”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嘀咕道,“最近怎么都来东宫……”
“都?还有谁?”
“二姐啊,我上回爬房顶练轻功看见的,大约是半个月前吧。”
“长淮公主?”
“嗯。不过太子妃是她表姨母,她过来走动也正常。”说完她摇了摇我的手臂,“师父,你当真不能留下来住一晚吗?阿璟想听你讲故事。”
我任她把我晃来晃去,等她停下来才戳了戳她的额头说道:“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你,也盯着我,我们不能太过亲密,会招来猜疑。”
她嘟着嘴,怏怏不语。
“好啦,等我们阿璟将来自己开了府,别说一晚,住几晚都可以。”
她水汪汪的眼睛立刻弯成月牙,皙白的脸颊上浮现两抹淡淡的红云:“那就说定了!到时候师父可不准再推辞!”
“一言为定。”
骗人嘛,太容易了,何况是骗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她开府还说不准是什么时候的事,等到那时,将军夫人或许早就不知所踪了。
虽然是有些负罪感,但谁不是在无数次的吃亏上当中成长起来的呢?权当是我教给她的最后一课吧。
哄完小公主我就回去了。
因为贺晟的那些话,我不得不开始跟厉宅的下人们保持距离。
我无从确认贺晟究竟是如何了解到我们的“家务事”,也许是府上有眼线,也许不是,在排查清楚之前,我只能尽可能地减少和他们的接触。
尽管他们都是信任厉云深、也被厉云深所信任的人,可我不能赌。
我也反复琢磨了贺晟对我的“警告”,始终想不通他是为了什么事而有这样的反应,于是去找连决商量对策,却从禹泽那里得知连决已经有段时日没回花夕阁了。
前阵子我去找他他就不在,算起来有十多天了,一声招呼都没提前跟我打,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这小子一贯自由散漫,过去也常常一个人外出散心,一走就是一个月,然后带着搜罗到的小玩意回来给我赔罪,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都没变。
罢了,反正追查肃王的事迟迟没有进展,就随他去吧,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过说到肃王,也确实蹊跷,有关当年他谋反的罪证仿佛都被销毁了一般,只留有那些死板的文字记录。
唯一算是有效的发现是,昶王和邕王似乎并非战死——他们的棺是我亲自撬的,骸骨也是我亲自验的,二人的胸骨、腿骨上都有明显发黑的痕迹,分明就是中了毒。
毒性相同、毒发程度相当,两个王爷分别被不同仇家同时下同一种毒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而和他们的死有直接关联的便是肃王。
但是我和连决考察了许多文献记载和民间传闻,几乎都是统一的说法:昶王和邕王生前与肃王关系甚笃,故而在两军对峙时,昶王和邕王提出前去敌营劝降,试图说服肃王悬崖勒马,不料肃王不顾手足之情,将二人诛杀,引得龙颜大怒,太子遂大举开战。
乍看之下很合理,一个心狠手辣的反王,欺君、弑兄,人人得而诛之,可按照当年亲历士兵的说法,肃王亲手杀了昶王和邕王,而且是在自己的营帐里一刀一个,能做得如此干脆利落,何必还要下毒,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尽管真相存疑,却也没有更多证据了,我们的调查只得停滞于此。
宫外毫无波澜,宫内也是一潭死水。
老皇帝的悄无声息令我很是费解:这一年多里,早朝缺席,寿宴没办,祭祀不去,跟死了没两样。
倘若他是装病,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想钓的那条鱼竟还未上钩?如果真是病入膏肓,既然连监国的权力都给了太子,为何不直接下旨传位?不至于两条腿都快迈进棺材了还不舍得放手吧?
我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带了些凑热闹的心思,打算入宫亲眼看一看。
谨慎起见,我不能图方便就借着平常入宫的机会行动,那样的话万一出了岔子,很快就会查到我头上。换言之,我只能偷溜进宫。
曾经不敢轻易潜入宫中探查是因为担心没有万全的准备,迷路、被擒,任何一点失误都有可能影响我的计划,否则我也不会冒险答应和厉云深合作了。好在如今宫里的路线、巡防我都已摸清,随意进出不成问题。
我挑了个风平浪静的日子,晚饭后便打发了清秋,假装回房歇息,接着换了一身黑衣,轻手轻脚地从宅子后门走了。
出发时外面尚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天光,抵达宫墙边时就已经是黑茫茫的一片了。
绵延数百丈的宫墙尽头,石灯闪烁着微弱的光亮,像是冥府招魂的路引。